范老头听见靳离还在替那人说话,气极了,恼怒之下抬手便打了下去。
靳离没有反抗,只跪在地上。
“你……你还替他说话,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
宫内安安静静,外面的天阴阴沉沉,寝宫之中有些暗,只有烛火在摇动。
“你母亲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便是将山魅一族的命运交到我的手里,可惜我怎么教出你这种不争气的学生。”
“老师!”
“你不要喊我老师,我没有你这般的学生。”
“老师,学生明白了。”
范老头甩了下袖子,“明白了就该知道,去古达冰川该做些什么了吧。”
靳离跪在地上,朝范老头施了个大礼,双手伏地,头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学生知道。”
范老头稳了稳靳离头上的发簪,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出了靳离的寝殿。
这不是就王储之事,靳离与范老头的第一次争吵,也不是最后一次,也不是最激烈的一次,但是确实靳离最难忘的一次。
靳离记得那一日范老头走了没多久,外面开始下起了雨,等那一场雨停下,他便要出发前往古达冰川,在古达冰川带回属于他的圣物,证明自己有统治魔族的能力,证明自己有资本能向哥哥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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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多年前,山魅一族不服王室统治而叛乱,王室出兵镇压,帅兵的便是当时刚刚成年的魔王长子靳翡。
不出三日,动荡平息,山魅一族的青壮年被悉数斩杀,只留下妇孺老人。族长的头颅被挂在王城上整整三月。
山魅一族的女性,多是生得妩媚动人,有着最艳丽的五官和最柔软的腰肢。老族长的头颅还悬挂在王城之上时,魔王就迎娶了族长貌美的女儿袭年,次年袭年便有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便是靳离。
离,是远离故土之意。
背负着一族的仇恨,远离故土,以色侍人,寄在仇人篱下,这名字里有太多难以言说的酸苦了。
但是又能如何呢,一个这样的母亲,能给孩子的也只能是这么一个饱含着哀怨的名字了。
靳离是她的孩子,但是又与她不同,他的身体里不光有着她的血,却还有一半魔族最尊贵的血。
靳离是魔王的孩子,他接受着王室的教育,在王宫里长大,他不曾有过仇恨,也不曾有过屈辱。
看着自己的孩子与自己的仇人成为亲密无间的兄弟,这远比死亡还要痛苦。
袭年第一次同靳离讲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靳离已经长得比马鞭还要高了。因为袭年身份的缘故,之前她从不被批准与靳离单独相处,百年的隐忍与假面才能换来与儿子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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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年端坐在屋子里,她很漂亮,眼睛好似一汪荡漾的春水,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妩媚与风情。这个女人有太多的故事,但是她的脸上却全然看不出来,看见她只能想到春日里的暖阳与盛开的花。
靳离长的和袭年很像,尤其是眼睛。
靳离很少见到母亲,这是第一次能和母亲讲话。
袭年冲着他笑,牵起他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再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个母亲的爱,全都汇在了指尖。
靳离张开嘴,唤了袭年一声,“母亲。”
袭年的泪就顺着眼角流流下来,她哭的时候也很美,宛如初春的细雨,无声却醉人。
袭年想说很多话,第一句却是,“孩子,冷不冷啊,饿了没有,阿娘这里有点心,你可要吃?”
她把所有复仇的希望压在了靳离的身上,但是看见靳离的时候,她又希望靳离这一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