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静得几乎能听见?外头市井里参差起伏的叫卖声。
恰在这?万籁俱寂中慈姑迈步从灶间?走出:“胡大人有何要事??”
濮九鸾也随之抬了下头,黑眸里刀剑一般的目光射过来?,胡少卿心里无端地一凉,他想起这?位掌管着皇城司的侯爷可是实打实地手里攥着许多人命的,登时冷汗横流,结结巴巴道:“无事?,无事?,是下官叨扰了。”
而后蹑手蹑脚退出去?,临出去?前还贴心将院门合上。
勺儿从灶间?探出脑袋来?:“师父,这?大理寺的人都透着些古怪。”
慈姑拍拍手:“不管他们?,炙焦金花饼好了,先去?尝尝。”
炙焦金花饼散着白气,慈姑拿筷子?去?夹,却不妨被烤炉边缘烫了一下,疼得她“哎呀”了一声。
谁知那濮九鸾立刻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筷子?:“我来?。”
慈姑没在堂厨备下特制的手套,便由着他来?,自己立在旁边。
这?一看便出了神?,人都说美男疑其傅粉,这?濮九鸾的脸便是如此,丰神?如玉,在日光下仍旧白润光洁,脸上五官更不用提,单是隆起的眉骨与飞扬入鬓的剑眉便立刻叫人觉得倜傥出尘。
唉可惜啊可惜,居然是个当朝侯爷,若是个寻常富户该多好。
“这?金花饼放在何处?”
“啊?”
慈姑这?才回过神?来?,濮九鸾看了她一眼,眸中颇有深意?:“这?金花饼放在何处?”
原来?他早就?将金花饼尽数取出,如今正端着盘子?发?问。
慈姑窘得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那副花痴样子?被对方瞧了多少进去?,她脸颊发?烫,含糊应道:“放内灶间?,等?夕食时端过去?便成。”
又想了一下:“你要不尝尝?”
话音刚落,濮九鸾便净了手捻起一块炙焦金花饼放进嘴里。
先是酥。
似乎有无数层饼皮依次在嘴里化开,越往里层渐渐变成了软,这?小娘子?似乎有神?奇的魔力,将普通的白面变做了许多层薄如蝉翼的面纸,万千雪花,满口酥软。
等?触及到?最里头时碰到?了金花馅儿,花朵的芬芳与蜂蜜的香甜融合一起,甜滋滋的。
直到?吃完蓊郁香气犹在口中回荡,说一句吐气如兰也不为过。
“好吃么?”
濮九鸾看着她一脸期待,无端便生出几分笑?意?:“你做的饼怎会?不好吃?”
说得慈姑耳根子?一红,却不接茬,扭身就?进了灶房。
濮九鸾看着在风里摆来?摆去?的门帘子?,叹了口气,又走到?石磨跟前,卖力得摇起了石磨,看来?还任重道远呀!
胡少卿转身走远后,犹自惊魂未定:“我没瞧错罢?”
“没瞧错没瞧错,正是镇北侯。”洪主簿忙在旁凑趣。
“你还说!”胡少卿一口恶气堵在心里,先将洪主簿狠狠瞪了一眼,“哪个叫你大呼小叫?白白惊扰了镇北侯。”
洪主簿委屈万分:“属下也不知侯爷在里头啊。”
他也惊魂未定,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娘子?,谁知道背后站着的居然是堂堂镇北侯,这?谁能想到?哇?
胡少卿回身后越琢磨越不对。
前些日子?,有一个歌女,死在了宰相?府里,身契却是福王府里的,两家起了争执,都不认,福王是官家亲弟,宰相?又是两朝老臣,开封府府尹两头不敢得罪,不敢接下这?案子?,索性闹到?官家那里。
官家便勒令濮九鸾来?经办此事?。
这?时候自己冒出来?……
胡少卿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自己虽为大理寺一人之下,掌折狱、详刑,可大理寺少卿可是有两位啊,现任的大理寺卿可很快要告老还乡了,他能不能升为大理寺卿,这?几年正是关键。
在这?节骨眼上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当口洪主簿撺掇自己去?激怒镇北侯,居心何在?
再想起那天一早洪主簿就?去?汴河边接风不让自己接触任何同僚便撺掇自己去?找麻烦。
可不就?是其心可诛?
若不然自己多与同僚们?聊几句,不就?知道这?小厨娘背后是镇北侯么?又怎会?犯那般低下的错误?
他越琢磨越肯定,自己这?是被洪主簿利用了!
至于这?洪主簿背后之人,十有八九是另一位同自己一同竞争大理寺卿的吴少卿。
胡少卿越想越后怕。恰好手头上有个柳州的偏远案子?,正好派这?洪主簿去?罢。
至于自己,从现在开始多巴着点这?康厨娘还来?得及。
洪厨子?被自己姑舅洪主簿唤去?大骂一通,舅母边替丈夫整理行装便翻白眼:“没得替亲戚出头倒将自己填了进去?!听闻柳州瘴气弥散,你若是死在了外头谁人还记得你的好!”
洪大井受了排揎,没精打采往家里去?。
他兄弟洪二井是个精乖人,当下提议:“既然这?信陵坊汪行老一心抬举那小娘子?,我们?何不去?永平坊?”
永平坊的食饭行行老名唤卜祚仁,素来?与汪行老不对付,永平坊因着与信陵坊挨着,这?些年两坊厨子?们?多有摩擦,更不用提这?卜祚仁许多年都憋着一口气,想吞并信陵坊的生意?。
洪大井两兄弟便寻了卜祚仁,当下说了自己投靠之意?,卜祚仁欣然应允,卜家与汪家同为御厨世家,这?许多年来?明争暗斗却总是被汪家略胜一筹,从前还好,这?汪行老一天天衰弱后卜祚仁就?越发?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