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陆娆于安置的客栈中,神色郁郁听着下处来报:昨日西南军中是几多惊诧,有人眼见着郡主亲卫养祥大人,直入营帐,蒙面之下杀尽了帐中之人。
西南军里的军报今日便送了来,里面不乏提及昨日之事,望郡主查察事情真相之类的话。
她仔细看了几眼,翻遍了所有,确认没有漏掉要紧的事,便将军报都置于一旁。要只是事关旁人,她大概也会唏嘘着暗自腹诽些什?么。他们有些言语,是很正常的。
但未免不够机敏。这些人为何会是死,不是明摆着的事儿?
相比起军报里,那些不痛不痒、旁敲侧击的要世子严惩养祥侍卫的瞎话儿,她更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中一?句上。里面说,那些人服药之后记在医档上的状况已好了许多。
那便是,此前在宁州城送进来的方子确实有用了。
陆娆掂量了又掂量,还是唤了养祥过来。
昨日他的衣服沾了血,以后再也穿不得,也就拿下去焚烧了。今日着了一?身淡墨色,看着清爽。
陆娆在他面上停了一?刻,末了道?:“那些人的尸体在何处?”
“处置去了一?处义庄。殿下可是有什?么疑问,您说,属下去办。”这殿下不会平白无故问起尸体,必是想到了什?么不对之处,故而他有此一问。
“看住那里,本宫想带个人去看一?眼,说不定于世子的身体也有益处。”
能从尸体上看出药用的效果,对世子,乃至对湘南所有人都是大用。她摩挲着手掌心里郑檀予的私印,唤道:“能有些助益的话,算他们积德了。”
......
义庄之内仿似笼罩阴云,死气沉沉。
陆娆平日在宫里待的惯了,是个不得宠的没错。但即便不得宠,也是不会触及了如?此污秽之地的。活着的人,都死去的东西,都以不吉利冠之,恨不得跑远绕道?而行。
她第一?次来义庄,不可遏制的心里颤的厉害。
要是今日安然无恙的是世子,她绝不会怕这样的地方。
箭在弦上了,怵归怵,义庄不得不进。
她今日是挑了人来的,与人陆娆同行而来的是那名唤季子真的民间医者。
所谓初生牛犊,年纪轻的人才有大无畏。陆娆去隔间要人时,唯有他一?个,面不改色要跟她出来的。她略加思量,便带了他出来。
这人与世子差不多的年纪,在医术上许没有老大夫们那样精湛,但胆子是有的。假以时日,会是个让他自己满意的人。
义庄之门,以凶兽图腾镇守,有镇住亡灵祈求安平之意。门板上刻画的张牙舞爪,陆娆看了两只凶兽的眼,心里便是一紧,下意识喃了句,“姐姐......”
季子真就站在她身后,眼神之中存了不少探究。他这回可不敢多问,全程默着声,直到这处。
养祥走在最前?,推了门进去查看。义庄破败,他们踏足的脚下的泥土是潮湿的。人走过的脚印便一?个一个交叠着印在上头。你们的尸体昨夜才运送过来,血腥味儿还没散,蒙了布巾还是能闻到很浓的味道。
陆娆闻见便不适应,脚下步子快了些,“季大夫随本宫来,其余的在外候着,不可擅入。”
亲卫得令,便着手围了四下,候着人。
*
她随养祥进去义庄,带了季子真。两男子便自行掀开尸体之上蒙身的白布,仔细查看。自己则不然,只在义庄正中停留着。
那尸体,陆娆委实是不敢多看。另也顾忌着自己的身体,能不去碰便不去碰。医者有医者的法子,懂得如?何才能够保全自己。而她不懂这些,要是出了错,便要遭殃。
世子已经遭祸,便得有人替她撑着些,自己万不可倒了下去,再给世子添烦。
“这些人身上的红紫色斑快基本都已退掉了。”季子真接着掰开那死人的眼皮,又看了一?瞬,“只是,那方子里原有一?味伤眼的药,在用药上讲究非常。方子上写的剂量,是为了治疫病,便会有损一?些眼睛。”
“这倒与预料不同,眼睛上的损伤并不大。”季子真说着抬眼,偷看一?眼陆娆,“此方子已有改过的一?版,是可给那位用的。”
果不其然,陆娆闻声而来,“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他颔首,“疫病自然是越早治疗越好,何况是世子那样的情况。有破口怕是止不住血,得尽快才好。”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呢......就算那些伤口每日流的血看起来并不多,但一?日接着一?日下去,铁打的身体也吃不住的。
“只是......殿下敢试么?”那不是别人的性命,是国公府郡主的性命,没有人敢去给她用方子的药。眼前这一?位与那一位是书在圣旨上的干系,也是唯一能够做主的人。
骤雨初歇,万籁俱静。
陆娆别开眼,躲了近处的尸体,往外去了。
“这是......”季子真未能料及,陆娆走的远了,他便疑问。
身边这个郡主的亲卫活像个冰疙瘩,也只冷道:“让殿下好好想想罢,那是她心尖儿上的人,哪容得有损伤。”
“......也是。”季子真也开始整理缠手预防的软布,一?边脱下,一?边燃起火折子将软布放上去,叹道:“公主与郡主的感情当真是好。”
养祥睥他一?眼。
夫妻的情分,都做到这地步了,能不好么?
也正是因为一个好字,付出良多,损伤良多,福祸难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