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N城已是深冬。
几乎下了整整一周的暴风雪,在昨天半夜停歇,屋檐、车顶、灌木丛……积雪已有一尺半高。
此刻,偌大的城市在皑皑白雪之下,进入了冬眠。
下周一就是全校期末考试,张蔓带了几本物理习题,打算去李惟家和他一起自习。
她背着书包,去楼下买了两盒早餐,拎着往公交车站去,心情有些雀跃,这是从Z城回来,她第一次去他家。
张蔓穿了一双厚实的雪地靴,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响。
从来没有哪个冬天,像这个冬天一样,全世界都发着光。
她熟门熟路地坐上了去李惟家的公交站,心里急切地想着,开快点,再快点。
终于,半小时之后,弯过一条崎岖的海岸线,他家小区就在不远处了。
公交车还没到站,张蔓一眼就看到了在站牌边等着她的少年,一身黑衣,穿得比旁边那些等公车的大爷们单薄许多。
他抬眼看着公车的方向,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就仿佛是雪地里一道最亮眼的风景。
张蔓听到站在她身边几个小女生的对话。
“我靠,快看,站牌下那个男生好帅啊。”
“哪里?”
“你往那边看,那个红衣服的大叔旁边。”
“啊啊啊我看到了,好帅啊!!”
她听着她们的议论纷纷,心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她爱着的这个少年,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公车缓缓地靠站,张蔓冲着车窗外挥了挥手。
少年看到她的瞬间,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立刻被点亮,他勾着唇角看着她,眼睛里带着无边笑意,歪了歪头。
车还没停稳,张蔓就急切地从后门往下走。站台的边沿上结了冰,很滑,她一个不留神就往前跌了一下,扑进了少年的怀里,被他稳稳接住。
他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走路,从来都走得很稳当。但他在的时候,她好像总是险些摔跤。
——其实他不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结过冰,但就是因为他在,她才不会事事都小心。
“蔓蔓。”
少年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稳,又牵过她的手,十指相扣,往他家里走。
他身上的外套冰冷,是硬挺的牛仔布质地,又冷又硬,但张蔓毫不在意,抬起脸在他胳膊上亲昵地蹭了蹭,晃着他的手:“男朋友,你等多久了啊?”
“没多久。”
——其实已经数了七八辆车。
几乎是她给他发短信,说她要出发的时候,他就下了楼。从她出发到他家,怎么也得半个小时,但就算大脑计算得再清楚,也控制不住想要见她的心。
李惟家里经过上次的布置,比起之前有人气了许多,客厅里的窗帘换成了薄纱,此时就算拉着窗帘,外头也有明媚的阳光照进来。张蔓一进门就躺在客厅的真皮大沙发上,随手抱了一个大大的抱枕,满足地在沙发背上蹭了蹭。
少年去餐厅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走到她身边坐下,二话不说把她捞过来,捏着下巴就想亲下去。
刚刚在车站就想吻她,怕她害羞,才忍到了现在。
谁知张蔓抬起了手,捂住自己的嘴唇。
“不行,不能亲。”
她摇摇头,把早餐往桌上一摆:“我今天是来学习的,过两天就期末考试了。”
这次期末考试的物理试卷会有好几道附加大题,关系到竞赛选拔,她虽然没太大压力,也还是得刷几天题——限时考试就是这样,除了考这个知识点会不会之外,还得考孰不熟练。
张蔓想着,悄悄红了脸。
他这一亲,说不定就……又得像那天在旅馆里一样,好久好久才会停。
少年一个急切的吻,落在在她的手背,他黑漆漆的眸子闪过一丝不乐意,但看她坚决地摇头,只好无奈地在她手背上轻轻嘬了一口。
他对她,真的是无可奈何。
张蔓见他妥协,奖励般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男朋友乖啊,把早餐吃了,咱们去学习吧。”
两人分着吃了早餐,走去书房。
张蔓把习题集铺开,准备好纸笔,打算做一套限时训练。
开始之前,她和少年约法三章:“李惟,在书桌上不能亲亲,好不好?”
不能影响她解题。
“嗯。”少年不乐意地转过脸不看她,翻开了厚厚一沓论文。
这次的考试的附加题,会比之前的所有大题都难一个档次,内容也超过了他们现目前学的知识,接近物理竞赛预赛水平。
张蔓正埋头算一道力学分析题,很快在铰接木杆、传送带和堆叠起来的三四个木块之间找到了解题关键,列出一溜的牛顿第二定律、角动量和力矩、动能定理方程式。
她做完一道,看了一眼手表。
很好,才过去不到八分钟,一个小时七八道大题没问题。
房间里很安静,冬日清晨温暖的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里毫不吝啬地照进来,打在书房中埋头学习的两人身上。
李惟看着前两天没看完的那份论文,二十多年前几个加州大学的理论物理科学家共同发表的,有关blackstrings和p-branes的综述。
不像日新月异的计算机、电子领域,理论物理的基础框架,其实早在几十年前就奠定得差不多了,近些年来都没有太巨大的突破和进展。
二十世纪思想活跃的天之骄子们,对这个世界的本质,提出了难以检验的猜测。他们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扑朔迷离的大胆猜想,等着后来者去证实或是推翻。
少年垂着眼眸,看完二十多页的综述,终于在看到最后Reference(引用)那排长长的名单后,放下了这篇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