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今晚对岳嘉佑而言并不是一个适合睡眠的晚上。
然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彻夜长明的灯光,他睡了个好觉。
梦里没有时常进入噩梦的岳宗城,也没有最近方方面面涌来的压力。
钟珩在半夜就离开了房间,继续去处理他的工作。
他需要以一己之力,撑起这个钟氏。
钟远扬什么也帮不了他,甚至可能会让局面变得更乱。
而其他人,都需要钟珩的调动才能应对。
所有的外部力量,都在等着钟氏出现破绽。
等着钟珩一个人撑不住的时候,趁虚而入,抢占原本属于钟氏的市场空间。
岳嘉佑很清楚钟珩背上有多少压力,对钟珩而言,他甚至来不及为爷爷的过世而感到悲伤,就需要立刻开始处理这些烂摊子。
他不敢打扰钟珩,睡到清晨天蒙蒙亮,抓紧时间收拾好了自己,偷偷溜到了楼下。
才刚刚下楼,没走两步,岳嘉佑就和餐桌前的钟夫人大眼瞪小眼地撞上了。
“……早。”岳嘉佑挠着头,有点尴尬,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昨晚钟夫人戴着帽子,很难看清面容,今天早上已经戴上了一顶黑色假发,妆容显得严肃但不失精致。
仔细一看,应该是真的比钟珩还要小几岁。
“早,昨天让你看笑话了。”钟夫人低头搅动咖啡杯里莫须有的糖:“家里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姓丁,丁若澜,是钟珩的继母。”
岳嘉佑愣了愣,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丁若澜既然强调了自己是钟珩的继母,那就按着辈分来好了:“伯母好?我才是让您见笑了,冒昧过来,打扰您了。”
谁知道丁若澜苦笑着看他:“我就比你大了五岁,今年二十四,你还是和他一样叫我钟夫人吧。”
钟远扬在景城财大当客座教授,丁若澜当时是他的学生,她大四那年,也是钟远扬的发妻、钟珩的生母病越发严重那年。
丁若澜被钟远扬当时在课堂上展现出来风趣幽默、博闻强识所吸引,又听信了他说的自己妻子已经过世,只是碍于股价和公司,没有在媒体上公开。
少女情怀总是会将谎言的所有漏洞一一美化,丁若澜不由自主地和钟远扬走到了一起。
直到丁若澜大学毕业的同一天,钟珩母亲过世,这个消息很快登上了媒体,丁若澜才知道真相。
但那时,她早已经割舍不下,最终还是和钟远扬结了婚。
岳嘉佑昨夜和钟珩八卦了几句,听完了丁若澜和钟家的故事,现在看见丁若澜心里百感交集。
对钟珩而言,丁若澜是取代了母亲的人,也是这个家荒唐可笑的一部分。
她也曾经是受害者,但最终,知道错还一路走下去的她,却也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可偏偏是丁若澜,成了钟珩出柜以后唯一一个支持他的人。
也是丁若澜,在钟远扬越发变本加厉地嫉妒自己的儿子后,终于站了出来。
据钟珩说,丁若澜还是自己的粉丝,上次岳宗城的事情爆发,担心奶奶被狗仔骚扰,或者被极端粉丝报复,也是丁若澜主动把奶奶接到了本家照顾了几天。
她伤害过钟珩,却并不能完全算是个坏人。
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岳嘉佑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和这样的丁若澜相处,最终和丁若澜打了个招呼,匆忙在书房找到了钟珩。
钟珩一整晚都在处理剩下的事务,一直撑到了天明。
打开的书房门里,还能看见和他一样一整夜没睡的人们。
天已经亮了,这也意味着,很多事情可以开始了。
法律上的交接和公证,以及媒体上的公开声明,等等。
这一晚的钟氏和媒体,有无数人彻夜未眠。
钟珩短暂地抛开书房里的人,虚掩着门出来,在走廊里看着岳嘉佑。
“那我走了。”岳嘉佑递过去一杯咖啡,看着门缝后的人群,有些犹豫。
其实咖啡也不是他冲的,他只是按了咖啡机的开关,他实在是没能给钟珩做点什么,想抱一下,又担心门背后那群看起来平均年龄上了四十的大叔们会被吓到。
年纪大了,又是熬了一整夜,可别吓出个好歹来。
钟珩没有去接岳嘉佑手里的咖啡,而是向前了一步,张开双臂拥抱少年:“别走,先等一会,有有些事情要先和你交代。”
需要在今天面对媒体的,不光是钟珩,还有岳嘉佑。
关于岳宗城的死,他也需要在媒体的面前作出表态。
比起被狗仔们抹黑、捕风捉影,更好的方式是在正式、可靠的平台上做出公开的官方发言。
岳嘉佑总归也是出道了两年的,虽然性格过于直接,但规矩还是懂的。
岳嘉佑猜,钟珩大概是要和他交代一会出门时候怎么应对媒体、稍后开发布会的时候又要说些什么。
“一会,我走正门出去,还是绕路去后山?”岳嘉佑在钟珩怀里,手里还端着咖啡,心虚到完全不敢抬头和门里那些大叔对上目光。
他已经能感觉到了,门里那些大叔虽然看起来是在整理文件,实际上都是在打量正在拥抱的他们。
钟珩丝毫不在意这些,依旧抱着他,声音有些倦怠:“走大门,等会我会送你的,不是要说这些,先别急,跟我进书房,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