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岳嘉佑出现到消失,一共只有短短几十秒时间。
临近深夜,在钟氏大宅前驻扎的媒体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包围圈内,雪被染上冷白光线,又在落近地面的时候被黑暗淹没。
景城是一个光污染极为严重且多云的城市,很多夜晚都没有月亮。
然而今晚,漫天星辰闪耀,仿佛和雪花一起以极慢的速度坠入沉沉雪夜。
少年就这样走进镜头里,被直播画面传送遍整个网络。
他临时从菠萝的化妆间里抓了一件黑色大衣,恰好和今晚的钟珩同款。
车停下时,钟氏大宅的门也随之打开。
才撑着黑伞走进大宅不久的钟珩又走了出来。
刺眼的白光聚焦着两个人,将钟珩的五官照得更为深邃。
岳嘉佑沉默地走进伞下,跟着钟珩走进了门里。
大门关上,门外的媒体以最快的速度开始编辑稿件。
而门里,岳嘉佑和钟珩并肩,面前是钟远扬和一个年轻的女人,以及律师、钟氏的高层、代理人们。
落满雪的院子像一场圆桌会议。
那是撑起整个钟氏的核心。
所有人的眼神都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你爷爷刚离世,你现在就这么明目张胆把外面不三不四的人带进来了?”站在稍前一些的中年男人看着钟珩,脸色冷硬,带着呵斥开口。
岳嘉佑站在钟珩身边,将手从大衣口袋了抽出来,向人群微微点头。
随后不再说话。
他认识说话的人,是钟珩的父亲,他也上过很多次杂志。
但大部分时候,杂志上对钟远扬的评价都不是那么友好。
人们常常拿他和自己的亲儿子作比较——
钟远扬这辈子,就没能有一次赢过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在现在的岳嘉佑眼里,钟远扬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人,某种意义上而言,钟远扬才是现在最像他的人。
他们都在刚才失去了和自己有着最亲近血缘关系的亲人。
周围的人都像在旁观一样,没有任何人说话,而是开始慢慢散开,给钟家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钟远扬身边的女人似乎有些什么想说的,但还没来及开口。
“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钟珩稍稍向前走了一步,伞向着岳嘉佑的方向倾斜。
雪落在钟珩肩头,又很快融化,消失不见。
岳嘉佑愣了愣。
他没想到钟珩会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这么维护自己。
尤其是,现在这个情况下。
钟珩要说的话还没说完:“他是岳嘉佑,是我的男朋友。”
周围站着的人脸色僵硬了一下。
“混账!”钟远扬迈了一步上前,手已经扬了起来。
“别!”他身边的女人终于忍不住,闪身站了出来。
女人穿了一身黑色羊毛大衣,因为发色的关系,头上临时压了一顶黑色宽沿帽和面纱,年轻的面容有些支撑不起这身过于肃穆的打扮。
透过面纱,岳嘉佑能隐约看清女人的面容。
女人长得十分漂亮,是即使放在娱乐圈也足够优秀的容貌。
她看起来很年轻,比钟珩还要小一些。
与她同时,钟珩已经伸手抓住了钟远扬抬起的手:“消停些吧,爸。”
他今晚第一次叫钟远扬父亲,却是为了这种事情。
被抓住手腕,钟远扬愣了愣,停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爸!还敢还手?”
岳嘉佑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某种不适感。
仿佛岳宗城还没有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的不适感。
或者说,是恐惧感。
即使是今天,他也没能有一次在岳宗城面前还过手。
他们已经快两年没有在一起相处超过十分钟了。
他和岳宗城的最后一次长时间相处就是参加《造星计划》之前的那一次。
岳宗城打了他,他没能来得及还手。
之后他们几乎很少见面,只靠转账维持着彼此的关系。
最终,直到今天,他都没能来得及向岳宗城反抗一次。
以后,也永远不会有机会了。
意识比动作更快,岳嘉佑险些想要说话。
“就算你是他的父亲,也没有资格打他。”
“就算你是他的父亲,他也可以还手。”
他还没能迈出一步,话更没来及说出口,身边的钟珩放下手,把他拦了回去,声音里满是疲惫:“爸,爷爷已经不在了,现在不是我们父子两内讧的时候。”
“我是你爸!不存在什么内讧!”钟远扬冷着脸,放下了刚才被抓的手,声音显得急促:“要么你现在把你带来的人赶出去,要么你和他一起出去,钟家没有你这么恶心的儿子!”
“够了!”他身边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近乎带着哭腔喊了出来:“真的够了!”
女人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最后砸进雪里,融入黑夜。
院子里的三个男人都没有说话。
大概是很少会这样声嘶力竭地说话,她停下喘息了一会。
再开口的时候,女人的声音有了些颤抖:“两年了,我嫁给你的时候,你不是现在这样的!你已经打断他两根肋骨了,这次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