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来没有哪一种欢呼是这样的。
充满残酷和冷漠,为血和碰撞而欢呼。
所有人都产生了些微的不适感。
拳手倒下后,他的对手却没有下台,而是重新冲上去,将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对手拎起来,再次往地面上撞去。
直到血迹出现在擂台上。
伴随着获胜者的嚎叫,观众的欢呼声愈演愈烈,他们的欢呼原本就是送给暴力的。
方晓伟再次拉了拉钟珩:“哥……”
这个程度实在是危险过头了,他心里慌得很。
钟珩默默摇了摇头:“我们请的拳手有分寸,你放心,我不会这样。”
他说话时看向艾南,随后收回目光。
“谢谢,兄弟。”艾南拍了怕钟珩的肩膀。
他是个北方汉子,不善言语,对钟珩的感激全都是真心实意,全身心打算做出一部对得起所有人的电影。
场地简单清理了一下,不过是把血迹擦掉,就算布置好了下一场比赛的场地。
有人站上了擂台:“下面,我们要请上今天的最后一场拳手,红方是你们熟悉的拳王张文!蓝方是一名挑战拳王的新人,来自景城的打擂者钟玉行!”
钟珩把自己的名字拆了一下,随便编造了一个人,带着护具上了擂台。
一来是护住关键部位,二来也是为了遮挡面部和身材特征,以免被认出来。
他毕竟是演员,就算不怕受伤,也要考虑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一些会影响拍摄的损伤至少是要回避的。
台上的主持人喊道:“这场比赛有些特殊,今晚,我们没有赌注,只有比赛!”
观众们看见钟珩遮住脸和重要关节的护具,顿时满场喝倒彩的声音。
地下拳手的比赛里,用护具是令人不齿的行为,真实的对战里也不会有人使用护具,拳拳到肉的声音在比赛中同样能够刺激观众的神经。
和剧组有过沟通的拳手张文站上了擂台,他们已经实现沟通过比赛的底线。
聚光灯打开,在铺天盖地的欢呼里,拳赛很快开始。
剧组请来的拳手张文曾经是景城散打基地的教练,还获得过数次搏击比赛的优胜,但因为投资武馆失败,不幸破产,最终逐渐走到了打地下黑拳的地步。
张文和钟珩的身高差不多,身材、量级也相差无几。
然而技巧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更何况,钟珩的剧本里,他现在毫无斗志,本就应该被击倒。
比赛刚刚开始,钟珩就有些招架不住,被张文连连逼退。
周围的观众已经进入了沸腾,开始拼命欢呼、为张文喝彩、为钟珩喝倒彩。
声音涌入耳膜,钟珩除了听见对面拳头带来的风声,就只能听见汹涌的呼喊。
对面的拳头迅猛,带着猎猎风声,几乎没办法躲开。
他每一次出拳,都需要在攻击的同时忍受自己手腕和骨节带来的疼痛。
原本经过处理已经缓解的疼痛越发尖锐。
钟珩被击倒了一次。
“下去!”
“打他!”
“扫兴!谁要看这个啊!退票!”
……
满场的喊声里,突然出现了一声清晰的大喊:
“爬起来!”
那道声音格外熟悉。
“方晓伟!”钟珩难得有些想说粗口,额角全是汗水,心里隐约有一种背着小孩做了坏事的惶恐感。
岳嘉佑不是应该明天到吗。
怎么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岳嘉佑看见这一幕了,等会估计要和自己发飙。
小孩生气起来,是真的有些难哄。
大脑一片空白的同时,那道声音又喊了起来:“你丫有种上去,你倒是爬起来啊!”
“艹!”
钟珩平时管着岳嘉佑,不许小孩儿说脏话,终于自己忍不住破了一次功,用手肘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张文有些诧异地看了钟珩一眼,用口型问他:“要不到此为止?”
他当年来□□拳也是走投无路。
看过剧本后感同身受,剧组给的钱够多,他很快就答应了配合。
更何况,钟珩这个身份,他打的时候,手都在抖,连观众都看得出来他出拳十分犹豫,就差没直接弃权了。
然而钟珩摇了摇头,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张文和他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眼里也升起些钦佩。
一个只学了不到一个月拳击的新手,通常站到台上都有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被击倒一次再爬起来,对新手来说意味着将被再击倒一次。
因而,大部分新手会选择在第一次被击倒的时候,就再也不爬起来。
张文挥出了拳头。
“砰!”
一个蓝色的面罩掉了下去。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
整个拳场都在面罩落地的瞬间,安静了下去。
张文的一个勾拳恰好把钟珩的面罩打了下来,露出了他的面容。
钟珩紧随其后,反手挥出了一拳,终于成功做出了一次有效攻击,抡起拳头回敬了张文一拳。
虽然没有练过自由搏击,但钟珩过去也有一些空手道基础,终于找到节奏后,一拳打得毫不留情。
手腕传来刺痛的同时,张文也倒退了一步,脚步乱了几分。
而随着面具滚落,周围的看客认出了他的身份,大喊起来:
“这是不是那个钟!钟什么来着!”
“是钟老爷子的孙子吧!我认得!”
“那个人是不是影帝!”
“卧槽我说他戴着面罩干嘛,居然是钟珩!”
“艹!我旁边站的人是岳嘉佑!”
剧组成语被发现了身份,比赛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地下拳场鱼龙混杂,安全成了当下的首要问题。
工作人员迅速冲上来,护着钟珩从后场撤离。
岳嘉佑跟着方晓伟也跟着吴卓洋,朝后门走了过去。
四周是嘈杂的叫声、喊声以及诧异的质问。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场地中心给观众解释,这是剧组体验生活,不会引起任何混乱,也不会有其他后果,也没有进行拍摄。
岳嘉佑无心管那一团混乱,脸色极为难看。
钟珩第一时间被扶进了后场停好的车里,医生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岳嘉佑冷着脸拉开车门,迈进了车里。
少年撑开腿,大喇喇地坐在后面,沉默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钟珩也摸不清岳嘉佑现在的心情,犹豫着应该如何向岳嘉佑开口,才能比较容易把小孩哄好。
方晓伟察觉到氛围不对,自觉下了车,下去前还把司机也带了下去。
在钟珩那头,他给岳嘉佑通风报信,从伤势到比赛时间到比赛场地,全都说了,连岳嘉佑进来都是他带进来的,老板估计已经猜到了。
在岳嘉佑那头,他没拦住老板去作死,岳嘉佑想必也得生气。
总之现在这个状况,谁都不待见他,他还是先自己下去好了。
于是车上只剩下了钟珩、岳嘉佑以及医生。
气氛沉了一会,一片尴尬的死寂。
钟珩面无表情,试图在医生处理好伤口之前想好说辞。
岳嘉佑同样面无表情,等着钟珩想一个说辞。
医生更不敢说话了。
要不是他是医生,他也想跟着方晓伟下去,谁想留在这里对着一张隐含怒气的脸,和另一张做贼心虚的脸。
医生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伤口,飞快离开了修罗场,连医嘱都没和钟珩说,出去转头和方晓伟说了起来。
车里,钟珩咬了咬牙,看向驾驶座旁边那盒烟。
“来根烟。”他瞥岳嘉佑,沉着嗓子,尽力压住声音里因为疼痛而逐渐蔓延的不耐,偏开头不让岳嘉佑看见自己发际的冷汗。
先来一根冷静一下再说吧。
两年多不抽了,这回是真疼,比下午在医院还疼。
上一次这么疼,可能还是拍戏的时候坠马那次了,都过去四五年了。
少年突然侧身过来,照着钟珩有些失了血色的下唇咬了下去。
他都在面前了,还有什么比接吻更能麻痹痛觉的?
钟珩稍稍仰起头,与少年用近乎啃咬的方式接吻,嘴角很快弥漫起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微微咸涩。
岳嘉佑眼眶通红,垂下的眼睫上挂着隐约湿痕,嗓子哽着:
“我在呢,抽什么烟?”
“吻我。”
作者有话要说:钟老师:不是,我怎么觉得,我本来就负伤了,现在他还给我又咬破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