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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番外(2 / 2)


青莲挑高叶眉,直直将她眱住,“真?就只是虚荣心?没点子别的想法?”

“我发誓!”明珠挂着绢子三指朝天,神情庄严可爱,旋即软下来笑一笑,“真?没什么别的意思。我有丈夫有女儿,还能有什么歪心思啊?你只管放心。”

说话儿间,眉上三千愁,将一个帕子绞在指缝间拉扯着,“我同姐姐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儿吧。算一算,在京时同宋知濯在一起就是五年,来了扬州,又是五年,算算已做了十年之久的?夫妻,不知怎的,我最近瞧着他总有些心如?止水的?意思,就、就是从前?他亲我吧,我总是脸红心跳的,如?今他亲我,我这心里头就跟这帕子抹嘴似的?,是一点儿心猿意马的感觉都没有。但?他若是到外地去,一日两日我尚可,过了三日,我心里就开始想他,就觉得缺了个什么似的不自在,夜里身边一空,就有些睡不着觉,你说这怪不怪?”

“叮咣”清脆的?一声儿,是青莲扔了汤匙,彻彻底底地将眼皮翻起,瞳孔直朝上滚,“我也算是明白了,这天下谁都免不了俗,凭你们原先好得要死要活的,都难逃这岁月蹉跎。我说我怎么老不想嫁人呢,敢情就是瞧着你们给我累的,就跟我自个儿经历了一段姻缘似的,简直是身累心累。你这话儿不该问我,我也不懂,你该去问问隔壁金夫人,他们亦是那么长久的?夫妻,一会儿打得鸡飞狗跳,一会儿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或许她晓得这夫妻之间的亲疏奥秘。”

明珠暗忖一番,将头些微地点点,“有道理,改明儿请了她来。”

阳光卷着浮尘袭过她的睫畔,又遥遥袭至保障湖的?一端,卷起了宝月咕咕如?莺雀的?笑声,她紫色的裙飞旋在亭内,像一只自由无忧的雏鸾,徜徉天地间。

银波无涯,天色潋滟,岸上柳絮横飞,洋洒入亭,她很快叠起小鼻子打了个喷嚏,唬得人忙将她稳稳放下,“哟,别是吹了风吧?”

她扬起笑脸,望着身前高大的人影,“是柳絮扑到鼻子里了,我不生病的?,叔叔放心。”

这男子罩着玄色织金锦襕衫,束着白玉冠,不是赵合营是谁?正龇着牙笑,五年光阴不过如?昨,“知濯,我是讲真?的?,我家那小子比你家丫头大两岁,现如今已在读《大学》了,瞧那样子,不是我自夸,往后可比我出息不少?。就将你家丫头指给我做儿媳妇,横竖现今四叔身子骨一日坏过一日,快则今年冬天,慢则明年入夏就是二殿下登基,届时你也不必隐姓埋名,过他个十来年,我风风光光地一路由京城过来迎你家丫头入京,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宋知濯的?眼侧望着宝月,见她同丫鬟掰扯着手中的绣球直笑,他亦止不住跟着笑,“罢了罢了,我家宝月儿还小,况且如?今你是贵籍我是商籍,哪里配得上?”

“嗨,这有什么的??贵籍商籍还不就一句话的?事?儿?我是真喜欢你家这丫头,大大方方的,不跟京城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十分和我的?性子。”

窥他只是笑,赵合营重重一叹,“我晓得,你是瞧不上我家小子……”

“不敢不敢,”宋知濯位卑未怯,还如?从前同他说笑,“你是王爷,论身份地位,哪里会配不上?只不过我答应了荆室,宝月儿的婚事?得等?她大了再?议。”

正笑着,只见宝月抱着绣球哒哒奔来,“爹爹、叔叔,你们是在说我吗?”

赵合营立时见缝插针,弯下了腰,“我在说我家有个小哥哥,想带你同他一块儿去玩儿,正同你父亲商量呢。宝月儿,你要不要和我家小哥哥玩儿啊?我带你上京城去,京城里可有好多好玩好吃的?。”

她果然瘪着小脸儿思忖半晌,将头摇一摇,“叔叔,我不去了,我答应了金湑,长大了要给他做媳妇,要是跑得太远,他该找不着我了。”

至真至纯的?童言如?银湖清澈,惹得大人们开怀一笑。笑过后,宋知濯方由怀内掏出一沓纸递过去,“合营,烦请你带回京去交给二殿下,我宋知濯如?今不在官位,若说能为江山社稷做些什么,也就这些银子,望殿下慎之用之,聊表我对苍生百姓之心。”

“这是做什么?”赵合营意有愁绪,架起一条眉,“你经商这些年,一向按律法缴纳赋税,已是为国尽心,犯不着再?给银子,国库里也不差你这点儿钱。”

瞥眼见票额,惊得他目瞪口呆,宋知濯则安然一笑,将票纸搁到他面前,“我这里的?钱拿去也够略微添补些军需,我朝外有大患,辽国西夏常年觊觎我朝国土,望殿下他日登基,能文武皆重,方可抵御外强。说实话儿,我从小看?着我父亲为社稷操劳,如?今我却在这富庶繁城内安享太平,弃君于不顾、弃天下人不顾,弃父亲不顾,我深感罪责难辞,想着略尽绵力,也算未辜负父亲教导。”

长此一眼,赵合营便将一沓票纸卷入袖中,郑重抱拳,“知濯,是君负你,非你负君。”

相望一笑中,前?尘如?烟,旧梦如?云。

暨直归家时,宝月已在宋知濯怀内入了黑甜梦乡,他顶着一身汗,将宝月放回床上,这才沐浴更衣往琴心阁去。彼时万里碧空,蝉儿喧闹,隐约伴着丝竹之声,与晴丝缱绻,陡一顿,独起长笛,婉转悠扬,颇有缠绵悱恻之意。

登阶而上之时,哀萧又起,长风萦廊,拨动他酱紫的?衣袂,如?镇山慑河的霸王,岁月消弭了他些许杀气?,却沉淀出万言无声的千古一魄。他虚着眼远望向台上奏萧的碧衫年轻人,仿似仙鹤翩跹,一股充满活力的?飘逸之感。逐渐靠近明珠,她面上春山眉黛、眼波横溢的?笑意就使他一霎感觉自己有些老了,远不如?台上那位年轻人,年轻得似矫劲的翠竹,像二十来岁的?自己。

说不清的?旷古寂寥涌上他的?心甸,明珠瞧着殷玉堂的?笑颜,使他这一棵“年迈”的?菩提似独在高崖,而他树荫下的?女菩萨,正朝圣向前?。

这一霎,他开始怀疑爱是多变的?,他们的爱已经由死生相依变成了琐碎的柴米油盐,未知何时,又会在柴米油盐间消散?带着这样的疑惑,他坐在了明珠身边,下巴朝台上怼一怼,“那个吹/箫的就是殷玉堂?”

明珠乍惊侧首,恍然一笑,将扇递在他面前扇一扇,“是,奏得好不好?”

“听不出来,”实则犹如天籁,他却顽固地守着尊严,将头摇一摇,“我极少?听戏你又不是不晓得。嗳,我今儿见了赵合营,他到扬州来办一宗公务,同我说想求咱们宝月儿做儿媳妇。”

“你答应了?”

“没有,不是说好了待她长大再?说吗?我自然不会答应的?。”

萧声不知何时变得凄凉,哀怨似泣,明珠如痴如醉地攒眉,将扇摇在自个儿面前。周遭众女仿佛都沉入一段相思遥寄,眼含泪花儿地聆听一段爱而不得的?心事?。宋知濯观着明珠温柔的?侧颜,随她饱满的额头直至俏丽的下巴,在心头画出了一条缠绵的伏线。

期间他又同明珠说了句什么,她大概没听见,只顾着那痴痴缠缠的?曲调,待萧歇乐止,她方侧首过来,“啊?你说什么?”

他倍感落寞地笑一笑,拔座起身,“没什么,你听吧,我回房了,还有些账要看?。”

她像是搭了话儿,又像是没有,总之是宋知濯越过众人半丈远回首时,只闻新曲又起,她全神贯注的?眼又落回了台上。这一刻,他只觉时光倒转,仿佛回到那一年出发定州的?前?夜,风烛之间,他在揪心的?沉默中没等?到明珠的答案便跨马而去,尔后黄沙盖脸,尸骨伏地千里的?日日夜夜,他都在害怕明珠会忘了他,超越面临死亡的?害怕。

那时候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要求她,可他仍旧一万次地狂想着她会原谅他,只因爱,是由无耻、卑劣、以及极端霸道的?荒野里开出的奇异花,贪婪利己却又无私伟大。

他此刻就决定要“无私”一次,就放任她在这样新鲜的?风景里寻找欢愉,她值得他这样儿“自我迫害”式的纵容。

天清风和,完美的碧空被一线云划出裂痕,罩住金宅厅外满院的花。宋知濯的?衣摆刚掠过了红影芳境,就见金员外迎出来,不过二十五六的面庞上带着丝商贾的殷勤与狡诈,“哟,稀客稀客,宋员外屈尊降贵光临寒舍,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快请里面稍坐,丫鬟立时奉茶上来。”

宋知濯依引就座,面露些微尴尬,“金员外太客气?,是宋某叨扰了,因荆室请了班子来演筵,觉得有些吵,故而到你家来躲个清净,还请恕宋某唐突。”

“哪里哪里,嗨,咱们这些年的邻居,还客气什么?”金员外与他一同上座,中间搁着方案,他将一个胳膊靠上去,挨近几分,“宋员外生意兴隆啊,听说是刚由楚州收了粮米回来,今年收成好,少?不得宋员外发财。”

商海沉浮多年,宋知濯很快便褪去尴尬,从容觥觞,“客气客气,不过是天公作美,发财谈不上,就是个小本买卖,怎比金员外的?香料生意?我一斗米才值多少?钱?金员外二两香料就远不止于此了。”

未几丫鬟奉茶上来,金员外相引相请,谈笑有风,“不过是养家糊口、养家糊口。说实在的,咱们邻居这些年,拙荆没少给您府上添麻烦,我早就想备了礼去赔罪,可未知您何时在家,您若不在,家中只有女眷,我也不敢唐突,想叫拙荆去吧,您也知道她那个性子,别赔礼不成,反又生了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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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保障湖:瘦西湖原称。

作者有话要说:宋知濯:向金员外取取经,怎么在沧桑岁月中稳住夫妻感情?

金员外:首先,要有一副抗打的好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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