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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等待(1 / 2)


春光在递嬗而减,却?仍旧能在满院十色中,抓住一丝、一缕还不及发烫的清风,又由指缝间滑走?,了无痕迹。

红了樱桃、又绿芭蕉,春去人?不来的时?光逐尺逐寸地?淹没了童釉瞳的骄傲。她开始匀脂淡扫,加固她原本就倾国?倾城的容貌,常常在镂雕飞凤的镜子前一坐就是半晌,直到将镜中之?人?瞧得陌生、陌生的一个美人?,却?怎么都不像自己。

骄傲不再之?后?,矜持亦开始溃烂,他不来,她便去寻。在他回府至那边儿院里的必经之?路上苦等,坐在一块由地?面渐攀浅苔的太?湖石上,一坐便是一个中午,若他回来晚了,便又坐到下?午,回想着那些他们有所交织的零星时?光,以及憧憬以后?花好月圆的梦境。

然而梦境往往被他衣摆带起的风轻易就撞碎。多数,他见到她只是浅浅地?笑一笑,像抚慰一只流浪猫一样停步一瞬,“姑娘家家的做在风地?里做什么?快回去吧。”、“今儿天凉,要逛晚些再出来逛,回去吧。”、“在这里傻坐着做什么?回去吧。”

回去吧……,就像她本不该来。于是悬在粉馥舌尖的满腔话语就被他堵回口中。

这一回仍旧未有变化,他的身影出现在十色花海的那一端,衣摆掠过小道上艳丽的名贵牡丹,款步而来。经过她身边时?,照常止步一瞬,迎着傍晚的风笑一笑,“该用晚饭了,赶紧回去吧。”旋即蹒步而去。

艳景中,童釉瞳穿了妃色的对襟大袖衫、胭脂红的留仙裙,自成一景。头上的凤翅金步摇颤一颤,对着他的背影喊,“知濯哥哥、知濯哥哥!”见他扭身过来,她忙捉裙跑上去,似花间跃跃欲飞的彩蝶,“知濯哥哥,到我那里去吃晚饭好不好?”

语气几乎是带着祈求的,颤颤的音调险些要被风剐蹭下?一滴眼泪。宋知濯垂眸望一眼她绿波粼粼的瞳眸,一瞬又移开,尴尬地?笑一笑,“我、我还有点事儿,还有一堆公?文在屋里没批,明儿吧、明儿不忙我再去,你先回吧,啊。”

“明儿什么时?候?”他踱步欲去,却?被童釉瞳旋裙横臂拦下?,眼里闪着盈盈的泪花儿,固执地?将他眱住。

斜阳下?,宋知濯叹一缕气,像对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无可奈何?,“明儿若是有空,就过去。”

即便他没有笃定地?应下?来,童釉瞳仍旧笑眯了眼,挤出一滴晶莹的泪花挂在腮边,似乎是庆祝她心内的欢喜,“那好,明儿我等你噢,你可千万别忘了!”

尔后?宋知濯轻轻颔首,像一阵风一样错身而去,拂过她的心房。她顿足在后?,含笑望他一副远去的背脊,坚实而伟岸,是她余生的依靠。

直到那背影前头,出现另一个模糊倩影,他的步伐旋即加快,几乎是迫切地?走?向?她。这一霎,童釉瞳才清晰认识到,明珠不是侧室,她远比自己更像一个正室。他们朝夕相对,同处一室,鸳鸯枕畔,对眼无眠。她不必像自己守在这里等他,因为他总会回去,回到她身边。

眼泪断线抛珠似的滚下?来,她本不欲理会,却?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慌忙由袖中掏了帕子蘸泪,回首一望,是那位不常碰面的二奶奶。

见她走?进,童釉瞳心虚地?垂下?睫毛,猛眨了几下?眼方抬眉而起,“二奶奶,你出去了啊?怎么走?这条道?”

眺望前路,隐约还见宋知濯二人?渺茫的轮廓,楚含丹心知肚明,面上温柔地?笑一笑,“可不是嘛,我才从娘家回来,二少爷下?场了,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回家看看父母。大奶奶这个时?辰不回去吃晚饭,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芳口吐蕊,问出一串辛酸的眼泪。一同行进中,童釉瞳拈着玉兰花的帕子横揩一把泪,染上胭脂点点,藏于袖中,“没做什么,就、就是有些想家了,自上次回门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父亲了,有些、有些想他,也想我姨妈。”

行至一个花架旁,茂荫密匝,遮了斜阳,楚含丹一张芙蓉玉面陷落晦暗中,别有深意?地?一笑,“那该去看看啊,别人?也就罢了,也该进宫去瞧瞧皇后?娘娘的。听说你自幼是跟着娘娘长大,娘娘待你又极为亲厚,就该多想着去看她,若要等她宣你,岂不是伤了娘娘的心?”

“我晓得了,”童釉瞳梗咽一下?,渐渐敛了哭意?,扭脸过来,“谢谢你,二奶奶,我过两日就进宫去看我姨妈。”

“这就是了,”楚含丹牵出绣绢,慈爱有加地?替她蘸一蘸泪痕,髻上的西府海棠温婉地?绽放着,“回去了,有什么不顺心的话儿,跟娘娘说一说,叫她帮你拿个主意?也好啊,娘娘聪慧过人?,所见的世面又比你我多得多,烦恼一吐,她自然替你想法子。我晓得,明珠同大少爷十分要好,你见了必然伤心,可你是妻、她是妾,还是要尊卑有别的好,否则迟早要出大乱子。即便不出什么乱子,传出去,对大少爷名声也不好,你是他的正妻,这些事儿应该要替他打算打算的。”

软玉的红唇简言轻叹间,就将童釉瞳的伤心抹尽,重新绽放出娇艳的笑靥,“我懂了,谢谢二奶奶劝我,过两日我就进宫去同姨妈说,叫她劝劝夫君。”

眼瞧她又像是新生的一株豆蔻花,雀跃的裙翻飞在斜阳下?,楚含丹驻足窥看一瞬,方领着夜合转于另一条三色堇夹道上。

夜合急赶两步上前,斜挑了眉望她,“小姐,头先在家时?,夫人?才说要你去求大少爷,你如今又给他使绊子,他若挨了皇后?娘娘的训戒,怎么还有心思帮咱们?”

“他就是不挨训斥,你打量他会帮我?”楚含丹冷笑着,一张绢子招摇着为自个儿扇风,字字咬紧了牙根儿,“脸早就撕破了,他不会帮我,我也不会去求他、永远不会再去求他!”

“那老爷的事儿怎么说呢?”

她的眼色沉下?来,陷入不见底的忧虑中,最终把一支碧玉所嵌的金步摇晃一晃,“等等再说吧,那潭州通判一时?还不得离任呢,真到了眼前,我再想法子就是。”

“要不去求姑爷?让他去求求老爷?”夜合脱口而出,立得她阴鸷的一眼斜睐,便登时?住了嘴,紧跟着辗转在苍茫暮色中。

金乌跌落,夜色渐合,蛙鸣逐耳,闹得哒哒无心卧眠,难得勤快地?自个儿在院内奔跑,抖着一身厚重的毛,企图按捕一只恼人?的蝈蝈,一爪子下?去,践踏娇花一片。

整个院子的花儿被它踩得东倒西歪,也气歪了明珠的鼻子。她刚洗过头发,披散着半干的青丝在廊下?一手叉腰,一手握着把酸木枝篦子追着它颠来颠去的影子指,“哒哒、哒哒!你再跑,我就让赵妈妈把你炖了!赵妈妈你晓得吧?专管个杀鱼、杀鸡、杀狗的活计,明儿就将你做成菜端上来!”

丫鬟们俱在院内吹风,或是亭下?、或是廊沿,灯笼摇曳,摆漾起一片莺声笑语。侍鹃正提裙猫腰地?跟在哒哒身后?,闻言直起腰,冲明珠一噘嘴,“哎呀奶奶,我都要抓住它了,你一凶,它可跑得更欢了!”

两盏月白绢丝灯笼内投出明晃晃的光,照着明珠发丝缠绕的脸,吐一截粉舌,“才不怪我,是你自个儿腿脚跑不快。”

“谁说我跑不快?”侍鹃扬了下?巴,俏生生的得意?,“昨儿可是我将陈夫人?的礼追到西角门外丢到她马车上的!”

二人?相争不下?,其余人?也是嬉嬉闹闹各自帮腔,欻闻宋知濯轻咳两声,踅出门外,“你们都去歇了吧,别裹着你们奶奶大夜里的不睡觉。”

丫鬟们纷纷吐舌散开,明珠旋裙回身,酣甜一笑,“你公?文看完了?我头发还没干全?呢,得等会儿再睡。”

“晾头发晾到屋外来了?”

“你在里头有正事儿忙嘛,”明珠捉了一束头发,用篦子刮一刮,“我在旁边老惹你分心,还不如我躲出来。风吹一吹,头发干得快些。”

他兜转她的腰,一路踅进,“仔细吹得头风病,到时?候头疼可别嚷。”

进得卧房,一时?不能睡,明珠便由靠墙的长案上拿了香炉与香具坐到案上填香。一个梅花长柄鎏金香压轻重有寸地?压着香灰,手上一起一落,将满炉灰烬点点压平。案上一个灯笼罩住她的脸,浅浅暖黄,闪耀在每一个夜。

兰指动作间,唇也不见停下?,翕动着说起白日里一些新鲜新闻,“今儿房家太?太?来了,就是那个……那个……,”

“都虞候房大人?。”宋知濯在窗下?折背椅卷起一本书看,接了她的话儿。

明珠手止一瞬,恍然忆起,“对对对,就是那个房大人?。今儿他家夫人?来,好大的年纪,竟然还要给我行礼,我哪里受得起啊?叫丫鬟们把她搀了坐下?,谁知她反倒一下?跪到地?上,给我磕头!把我吓了一跳,后?才听她说,她家夫君是犯了什么事儿,被你给押起来了?到底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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