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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流产(1 / 2)


晴阳芳草之下?,二人和离之事?就像棵无根蓬蒿,轻风稍带便吹遍了?宋府每个角落,青莲听见此信的一刻,便自心内长叹一声,打点包袱绕过院来。

她随宋知濯进得屋内,将包袱搁在榻案拆解开,拿出里头一些?散碎银钱与几件珠宝头面,总值不过二百来两。

在扑进来的一片光尘中,她牵裙跪伏在地,青碧一片裙好似托得莲瓣几许,“少爷,我在这府里亦积攒下?来一些?银两,不过好些给了?青岚陪葬,现就剩这些?,我晓得赎身是不够了?,少不得要少爷添补一些?,放我随明珠同去。”

未及他回,她又极其浅淡地笑起来,“我打小伺候您,对您还算有几分了?解,自然也晓得,少爷必定是会应承我的。如?今我去,倒不是背弃少爷,只因我把明珠当做亲妹子看待,也明白您有您的苦衷,让我在她身边,您也能稍稍放心。”

宋知濯久默一瞬,更觉自惭,扫一眼那些零碎珠宝,远眺院门处,见明珠伫在门下静静等着,他心绞难抑,“青莲,多谢你,请你千万照顾好她,倘若有一日,我还能出现在你们跟前儿,必定重重谢你!”

尔后青莲重重嗑了?三个头,辞主而去,于院门下挽了明珠,一路穿院越花,到得角门,却有人早已侯在那处。

弯巷中,是宋知远与婉儿相候,一见明珠,婉儿倒先哭了,肉呼呼的手背横掉一把鼻涕一把泪,梗咽难抑,“姐姐,你要往哪里去啊?还回金源寺去吗?”

偏阳下,明珠掣一下?包袱,握了绢子替她搵泪,一颗颗像在搵自个儿心里的泪,“金源寺麽是回不去了,我与青莲姐姐在外头寻一处房子,若寻到了,你到家里来玩啊,我给你烧饭吃,你还没吃过我烧的饭呢。”

婉儿抽搭着还欲再说,却被宋知远抢先一步,“明珠。”大概他自己亦感突兀,慌挠头辩解,“哦,眼下再叫你大嫂就失礼了,不如?叫你名字的好。明珠,你若安顿好了?,千万到门上说一声儿,若遇到什么烦难,尽管来找我,千万!”

他凝重的神?色中似乎带一丝轻快,明珠敏锐地觉察出来,只敷衍着颔首,“多谢三少爷挂心,快进去吧,我安顿下来自然是要来说的,起码也得告诉婉儿一声儿啊。你们进去吧,别耽误在这里,就送到这儿吧。”

言过回首重门,离泪三千,陪同她人生最欢快的一段时光,一同掩埋在那些重峦叠嶂的太湖石内。

从此乱红长辞,桂影疏离,庭轩只剩凝滞的孤寂。

接下来的几日,宋知濯不再归家,将寸断离心都放在军中整将点兵,与黄明苑交代兵符,又?与景王再三谋定,最后秘密与赵合营最后一别相定,就要发军延州。他甚至几日不曾合眼,只因一闭上双眼,就看见明珠的眼泪,与她荒野徒徙的身影,他怕一时忍不住,就要遣人去寻她的踪迹。

而绿阴红影下,有一颗同样难熬的心,不同的是,这一颗心是陶陶尽醉太平。

烟草池畔,妆粉匀开,楚含丹艳杏一样的脸,倚在风亭香榭下。自打一吻之别后,她仿佛似雨润焦土,重又?焕发,镇日描妆精黛,倒生出了十二分的精神。

若还有什?么烦丝,恐怕就是腹中那一个脓包一样多余的孩子。及此,她挑眉睨一眼正在案上烹茶的夜合,声似浮萍,漫不经心,“我叫你抓的药,到底要几时才能抓来?”

夜合闻声赔笑,再施以往之计,“快了快了,大夫说还差个什?么,正等着到乡户上收来呢。小姐,我听说大奶奶出府去了,不知到了何处安身立命?”

一阵朔风乍紧,颠得楚含丹钗头两片蝶翼振翅欲飞。她早闻得府中变故,虽事发突然,可那一吻却如飞针走线,将她险些破碎的梦重新缝补起来,失而复得的快意早已覆住了心内那浅浅一丝疑虑。

两个指头将一张绕在指尖,香粉馥馥的一把腮挂起笑来,“管她哪里去,又?不干我的事?儿,只要她别再回来就好了。”及此,那笑容更加明媚,垂首望一望池中唼喋荷荇的几尾鱼,“是我多心,事?已至此,她哪里还能回得来呢,只怕此生天涯陌路,再难相逢了?”

她的语调里带着些?许幸灾乐祸,夜合只付与几缕讪笑,恰见得宋知书院外踅来,罩一件松黄的浣花锦襕衫,无花无纹,束了?高髻,手里捧着一只锦盒,直奔长亭而上。

望及楚含丹乜过的眼,他歪嘴一笑,皓白玄月一样的虎牙,又?恍是那个风情致趣的少年,“二奶奶别误会,我可不是打那些烟花柳巷里回来,今儿出去,原是去取这个玩意去了。二奶奶打开瞧瞧,可好不好?”

锦盒内是一个金项圈儿,坠着个二寸的金锻长命锁,上面所拓一只玉兔,底下?还有三个流苏,嵌着满绿的三颗翡翠珠,晃一晃,可爱非常。

她只斜倚阑干,匆匆一瞥,无趣无兴的样子。

静滞中溢起丝丝缕缕的尴尬,宋知书险些恼火,可望一望她还干瘪着的肚子,只好忍气?吞声,连赔笑脸,“二奶奶若是不喜欢,我再叫他们重做来便是,只是这兔子是我特意叫刻上去的,咱们孩子赶在明年生下?来,可不就是属兔?”

她仍旧不答,竟像是没听见,由沿上的钧窑碟内抓一把鱼食,闲撒池塘。宋知书坠下?脑袋,险如坠到泥地里的吊兰,干坐一刻,只好独自离了?长亭回屋,杯廊下?慧芳瞧在眼内,也随其上。

甫进屋,慧芳便赶着替他斟一杯茶,又?翻他一眼,“您瞧瞧,这么上赶着巴结,二奶奶可正眼瞧过你没有?要我说,何苦呢,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嘛,倒是天大个了?不得了?,头先烟兰怀着身子也不见你这么高兴的。”

宋知书歪在榻上,勾起腰上所坠的一枚玉玦左右甩起来,“她是二奶奶,同烟兰怎么比?如?今你也有些?没大没小了?,你可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竟敢背地里这样说她?”

“哟,我不过是替少爷抱不平,”慧芳又翻一眼,露出截眼白,好大个哀其不争,“少爷若是不爱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我麽,不过是想少爷心头能高兴些,看来是我多余,您上赶着挨刺儿心里倒是高兴的。”

她头上云鬟慵梳,耳上坠一只樱桃红的玛瑙缀儿,娇俏玲珑,倏将宋知书勾起一股火,一把拉她跌在膝上。膝上的重量仿佛将他心内的落魄挤出,他轻拨一下?她的耳坠,如?慢云一笑,“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好哄着她安心将孩子生下?来。”

他的眼却望向?支摘牗下?一块一块的菱光,绚目非常,似乎晃得他双眼也起一层水光。

慧芳叫他撩动情长,软软地倚在他的肩上,媚迭迭地一双眼将他凝住,他自案上玛瑙碟内捡一颗剥好的莲子塞进她嘴里,又?俯身去叼。

二人不时便已滚得个香汗霪霪,斗帐酣战中,日光渐晦渐暗。

而另一侧,宝榻兜转晚风,帘翕竹影乱,楚含丹在榻上,手上拂过一支莲蓬头的玉簪,指端细细拨数着凸起的莲子,一颗一颗,数之不尽。对榻是夜合尴尬的笑意,满室若隐着女人轻轻的低吟,像夜林中浅唱的黄莺,真切得似就在耳边。

“小姐……,”夜合试探一声儿,见她抽神回来,她便含笑巧劝,“二少爷如今已许久不在外头鬼混了,慧芳嘛,到底是跟前儿的人,当初我说让你打发了?她,你不依,如?今就让她且混过去吧,咱们保养身子要紧。”

一眼射来,跋扈凌厉,“你听见可曾我说了什?吗?”

夜合不大得趣,挂下?脸垂着首,鬓边一朵秋海棠亦顿失了颜色。楚含丹细想想,也有些?无趣,柔了?眼放软了?声儿,“你去歇着吧,我横竖也没什么事?儿,坐一会儿也要睡了。自我有了?身子,你便一刻不松懈地守着我,也怪累的,去叫碧桃来伺候就成。明儿还要叫你去办件事儿,你拿二千两银子给家里送过去,再问问父亲母亲身子可康健。”

脉脉秋夜中,夜合领命自去,换上一个颇伶俐的小丫头进来,楚含丹抬起半截叶苍黄的袖口招招手,叫那丫鬟附耳过来,嘀咕一阵。

只见那丫鬟怯懦回望她,有些?不敢应承。她便似怒似笑地望睇住她,从松髻上拔下?来那根碎珠所嵌金蝶簪递过去,“这个给你,你拿去,替我办了?来,我另外还有赏。”

凝露绸霜中,那丫鬟接过簪子,到底拔裙而去。院中已是薄衾小凉夜,玉叶藤芳缠月而上,覆了?轻墙。

次日隔花照影,宋知书房内空空,人不知哪里去了。慧芳正与两个丫鬟在北廊下?坐着说笑,手上一针绕一针的往一张湛青的缎子上绣鹰,勾得弯刀一样的长鼻,竟像活的一般。

倏闻得楚含丹在正廊下?含笑喊她,挥着一张珍珠白缎手绢,“慧芳,你来一下?,我有事?儿要烦你。”

慧芳搁了?东西,一路牵裙而上,随她曳裙进得屋内。见她在一个大匣子内取出一只白玉细镯,“这个给你,烦你去厨房里端了我的安胎药来。夜合叫我打发回娘家去送东西去了?,别个我又?不放心,只好烦你一回了?,也怪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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