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古朗汗,素闻您强健非常,筋力也甚佳,据传能用十五力的弓,您贵为天子不能下场,不知您的皇子又如何啊?”
那一声传来,原本热闹的人们一瞬间寂静了下来,对比仍然响着的鼓乐声和远处杂技伎人凌空翻身时衣袖摩擦的声音,显得分外诡异。
众人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回首望去,只见出声的是一个身材臃肿,脸色通红,看上去像是喝了不少酒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见众人目光都朝他汇聚来,也并不感到慌张。
他撑着桌子使劲儿站了起来,旁边有机灵的亲王和台吉见状,心感不妙,上前像是要扶着他,实则是暗中施加压力,想要拉住他。
可那人看似虚浮无力,可是力道却还不小,一把挥开了上前搀扶他的人,酿酿跄跄从座位里走了出来。
被用力挥开险些摔倒的几个人,也有了几分恼意,不在想着去救场,拍拍袖子,转身回到原处冷眼旁观起来。
上首坐着的康熙,面色已然阴沉了下来,眼眸中透露着一股冷意,咬着牙向下看了下去。
他少年时候就靠着自身的智谋擒住了鳌拜,接着就是平定三藩,先后建功。
他早已不是此前少年登基,面临内忧外患还受制于人的小皇帝,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如此对他不敬了。
只不过清庭此前连年征伐,其中开支所耗甚重,再加上还要治河,水利所耗也不是小数。
眼下沙俄又频频侵占他清庭的地界,他们还需要蒙古诸部的力量。
此前他就曾下旨,要求漠北的喀尔喀部的车臣汗诺尔布断绝与沙俄的商人往来。
此举肯定是让车臣汗部的人不满,毕竟是要他们把自己钱袋子推开。
所以他此刻也根本不能凭着仅仅几句醉后的胡话,就要翻脸严惩此人。
因为他的目的是怀柔,是要使他们能为自己所用。
而此刻说话的又正是车臣汗部的一个台吉,康熙只能默默的深呼一口气,将心里的邪火压了下去。
他强行动了动嘴角,开口吩咐着身边伺候的人。
“台吉酒醉,还不去将人搀好。”
康熙冷着张脸,身边的人更是跑的飞快,冲下去便要将那台吉扶下去。
偏那台吉虎着脸不愿下去,同身旁来揽着他的人们纠缠个不停。
其他亲王台吉也都坐直了身子,停下了筷子,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观察情势。
正当气氛冷凝时,一个一身蓝色袍子,面容黝黑,腰肢劲瘦,胳膊却鼓鼓囊囊的少年跳了出来。
康熙眯着眼睛看去,身旁的梁九功小声说道这人是车臣汗的儿子乌默客。
众人本以为他也是来打圆场的,康熙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心道车臣部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谁知这小子站起来一脸骄横,张口就是一句他想要请求上场。
一直安坐的车臣汗终于坐不住了,若说刚刚他的确是有一点小心思。
这断了与沙俄的往来,他们部的损失也不小,借着有人醉酒闹将一场,为他们换些好处也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看见居然最后是自己的儿子站了出来,他恨不得当场昏厥过去。
这么多人也没见谁真的出来,都是在下首坐壁旁观,最多也就是吆喝几声,怎么就他抢着要冒头。
他莫不成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吗?
其实乌默客是因为土谢图部的汗王就在下首,而他和他的孙女娜仁早生情愫,只可惜土谢图汗并不赞成。
他是想着今日若是能力拔头筹,土谢图汗想必便能高看他一眼。
下首的车臣汗满脸通红的看着这傻儿子,觉得这要不是他亲生的,此刻他也就坐着看笑话了,才不站起来丢人。
硬着众人火辣辣的目光,车臣汗只能欲哭无泪的上前请罪,“乌默客少年心性,头一次面圣,多有失礼,还请阿木古朗汗恕罪。”
土谢图汗也站起来连连告罪。
康熙也只能捏着鼻子安抚道,“少年人嘛,不妨事。”
说完还朗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中透露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低头请罪的土谢图汗也猜到了乌默客这小子所想为何,就冲他今天所为,和他孙女这辈子也断无可能。
你到底是想娶亲,还是想给我送葬啊???
这一个弄不好,别以为他们喀尔喀对清庭有什么不满。
到时候他作为喀尔喀四部之首,绝没有好果子吃。
土谢图汗强行咽下一口老血,只觉得这世事无常,宴会上安心乖巧吃饭,没啥搞事想法的自己,反而受到迫害,碰上这种无妄之灾的自己着实是倒霉透顶了。
康熙看着下首挺胸站着的少年人,在看仍在和人拉扯的台吉与低头告罪的人,都快被气笑了。
心道这个时候告罪,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