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在这里住着,客栈里人流都少了很多,大家害怕修真者,自觉绕着这里走。而无咎城里也渐渐多了一些其他地方的面孔,城里热闹了起来。
城主大婚这日,城里到处都挂了红灯笼。宁风下午的时候,就随着浮光一起离开客栈,前往城主府。小店的掌柜喜极而泣,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
城主府里进进出出的什么地界的人都有。但是浮光和宁风出现的时候,城主还是亲自出来迎接了。浮光,传说中最接近仙的修真者,他也只是随便试着邀请一下,哪知道人真的亲自过来参加婚礼了,这是多么有牌面的一件事情!
接过浮光递上的贺礼之后,城主热情地将浮光迎到上座,得知宁风是浮光的弟子后,也一丝惊讶的表情都没露出来,礼节周到地接待了两人。
宁风坐在浮光身边品着半仙酿,吃着特色小点心,只觉得浑身舒适。而小白也偷偷从宁风怀里探出头上,见浮光没搭理他,又偷摸上了台子,抓起小点心就往自己嘴里塞。
嗷呜!太好吃了!它又抓了一点放进了洞府,随即就像宁风的酒杯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宁风一开始还管着他,喝了几杯半年酿之后就开始有点醉了。见小白偷喝便也随它去了。它是异兽,喝点小酒,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城主大婚的典礼和酒宴都很好看,席上的饭菜也合乎口味,皆是下了本钱的灵菜,一道道像是流水宴一样上来,令在场的众人都吃得开心。
城主还给众人在府上安排了厢房,宁风醉得不行,歪歪地倒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小白也醉成了一团白色大饼平摊在桌子上。
浮光哭笑不得,等宴席结束后就将一人一兽送进了他们的房间。
浮光正准备离开,宁风就扯住了他的袖子喃喃地说了什么,一边说一边皱眉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浮光难得地起了一点好奇心,他伏下神,想听听宁风在说什么。还没有听清什么,躺在宁风边上那只织梦貘就一口粉梦喷了出来,喷了浮光一脸。
宁风再也没说什么了,浮光便给人盖好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一只未年人的织梦貘,不成什么气候,就算是醉中织了一个梦给他,也夜里多了一个梦而已。
浮光原本是这么以为的。但是——
这个梦,未免太过真实了。
浮光明知道在做梦,但是梦中这个他自己,实在太可怜了。
一个人的名字是有灵的,所以修真界中之人从不泄露自己的本名。他本名龙南启,浮光是师傅给他取的表字,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叫什么了。没想到,在这个梦里,他居然又听见了他的名字。
“龙南启,妈妈求求你了。你走吧!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眼前这个女人骨瘦如柴,衣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得像一个麻袋,她双颊凹陷,大大的眼眶里装着一双麻木得宛如死鱼眼的眼睛。她的手臂上有着不明的针孔,她在难得的清醒中终于拥有了一丝理智:“妈妈求你走。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你不能再毁在这里。”这个女人活像行走的骷髅,而这一片都住着这样的人,他们都是这座城市的地缚灵。
浮光看见一个和他拥有着相似五官,却穿得破破烂烂的十岁男孩露出拒绝又受伤的表情。他没有上学,妈妈经常失去神志,他要料理家里的一切。浮光看着那个孩子打扫卫生,做午饭,熟练得不像一个幼崽。
这个家又脏又狭小,十岁的男孩再怎么料理,这个家也是破破烂烂的。这个家里的两个人,也穿着脏脏的衣服,比乞丐都活得不如。
这个家很快迎来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也和男孩的妈妈一样,瘦骨嶙峋,受制于同一种爱好。他有精神上的疾病,时长殴打男孩和他妈妈。
他妈妈离不开那个男人,一边眼睁睁看着龙南启被打,一边在清醒的夜晚哭着喊着男孩的名字,给他道歉,又劝他离开。
男人打龙南启打得越发狠了。有一次他被打得昏迷,失去了意识在家里躺了一个下午。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头破了,嘴里掉出了一颗门牙,血干了在他的嘴角形成了一层痂。
家里没声音,龙南启慌张地打开妈妈的房门,发现妈妈躺在床上,已是意识不清,而打人的那个男人躺在她身边,两人脸上露出相似的神情。
龙南启终于感受到了心碎的感觉,原来他在这个家也是一个幽灵。母亲是城市的幽灵,而他是幽灵的小孩,更是一个古怪的东西。
他小小的心脏充满了愤怒与冲动,等他妈妈又一次神志清楚的白天,他坚定地告诉他妈妈:“我要走了。”
他没说去哪,但是他妈妈明白了,哭得不能自已,她弯着腰,背脊像是陡峭的山峰,刺得龙南启眼睛疼:“龙南启,龙南启,你是对的。你的妈妈就是一个烂人,无药可救了。你一定要做一个好人,一个真正正正的好人。”
龙南启那天晚上就离家出走了。
也许名字真的是有灵的。浮光看着看着,觉得自己有的时候是浮光,有的时候是龙南启,他离家那天的心痛与决绝,一路痛到了浮光活了千年的心里。
这痛这么真实,这里真的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