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禛其实早就觉着这小家伙的长相有些奇怪了,只是他对端儿自然并不是很上心,所以也没往心里去,直到现在终于发现了真相,一时脸都黑了。
西窗摸不着头脑,兀自在呆呆地问道:“主子,您在说什么?什么像我?”
阑珊忍不住笑道:“他说端儿长的越发像你了。”
“什么?”西窗差点跳起来:“这是什么话……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自己照着镜子瞧瞧去。”赵世禛哼道。
一旦想通了,荣王越看越觉着像,除了那双凤眼还跟自己一模一样,但是细看,尤其是那种灿烂的笑容,行动举止,隐隐竟有几分偏向西窗。
叫荣王脸黑之余又有些心惊。
这会儿西窗蹲下身子,也把端儿细细打量了一番,他跟端儿朝夕相处,一天十二时辰,除去休息的两个时辰,其他时间几乎都要跟着,一刻钟不见都不放心。
甚至有时候晚上休息,还要在端儿房中守着呢。
西窗却看不出什么偏向自己,只不过主子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道理的。西窗便讪讪地说道:“主子,您别多心,奴婢曾听人说过,比如说,有的人,夫妻两个明明长相不一样,可时间一长,长相上就会很像,这就叫做‘夫妻相’,另外也有一种说法,是说家养的狗儿、时间一长都会像主人……”
他情不自禁说出后面这句,迎着赵世禛瞪着自己的凛冽凤眸,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猛地打了个激灵,忙又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后面这句是奴婢瞎说的。”
赵世禛哼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倒不是真的怪罪他。
阑珊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便忍笑说道:“西窗的话也有道理,自打端儿还没出生,一直都是他贴身照料着身边的,及至出生到现在,也数西窗照看最多,我都不及他,别说是五哥你了。兴许不知不觉中……”
赵世禛长叹了一口气:“这会儿还并没太明显,若是再过个一两年,真的像是这狗东西,父皇那边就要先炸了锅了。”
阑珊听他的口吻带着无奈,又有些好笑跟气恼的,忍不住便笑道:“谁让你总是不在他身旁呢,以前分开的时候就罢了,越发回了京,三天两头看不到人,端儿都要不认得你了。”
尤其是最近赵世禛又领了监国,回来的更是少了,甚至有时候就算回到王府,他满心里都只是阑珊,还未必会见端儿一面呢。
要不是端儿的性子跟寻常的小娃娃不同,恐怕一见到他就会认为是陌生人从而抵触大哭起来。
听西窗跟阑珊说着,赵世禛虽不以为然,但是细想这着实是个问题。
他别的还可以不当回事儿,只是这孩子的样貌举止等可不能再像是西窗了,以后抱出去给人瞧着也不像话。
再怎么不上心赵承胤,到底是自己的种,是不能容忍像别人的,尤其是西窗还是个小太监。
荣王为了此事翻来覆去想了一夜,阑珊听他呼吸声沉重,时而急促,显然是上了心。
他极少为了端儿操心的,这还是头一次。
阑珊心里暗笑,却装作不知道的,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阑珊还未起身,赵世禛已经起身更衣,小太监跪地捧靴子的时候阑珊迷糊醒来:“这么早吗?”
赵世禛回头在她头顶轻轻地抚了一把,道:“今日还有事,你多睡会儿,别忙着早起。”
阑珊“唔”了声,懒洋洋的。以前她在工部当差的时候,也常常披星戴月,都是习以为常了,现在懈怠下来,又因为无事可做,便有些提不起精神。
赵世禛看她慵懒困倦的也不抬眼,便笑了声,才要起身又想起一件事,便道:“对了,我今日带了端儿出去。他跟着我你且放心。”
阑珊本正想睡,闻言忙睁开双眼:“怎么要带端儿?你带了他去哪里?”
赵世禛道:“没别的事情,就是、我昨晚上倒也想起来,的确是我太少跟这孩子亲近了,所以……试着带他几日,再说,从小儿让他跟着我长些见识是好的。”
阑珊目瞪口呆,不知道从哪一句话说起:“但是……”
赵世禛回身将她抱了把:“别但是了,且让我带两天看看,不成再想别的法子。”
阑珊咽了口唾沫:“五哥,是因为昨儿的事吗?你觉着端儿像是西窗所以才要带着他?”
赵世禛摆明是为了此事,闻言却哼了声道:“你常说我跟这孩子不亲,现在我要亲自带了你又不放心?”
阑珊心中快速地想了想,终于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呀,只是问问罢了。那就去吧,只是多带几个人,让西窗他们也跟着,毕竟端儿什么时候饿了渴了他都知道,跟着妥帖些。”
赵世禛笑道:“知道了。”又在唇上亲了一下,这才出门去了。
荣王去后,阑珊本还想再睡会儿,但不知为何竟睡意全无。
往日这个时辰端儿自然已经醒来了,西窗照例会带他过来给阑珊请个安,逗他玩一阵子。
此刻却安安静静的。
阑珊爬起身来,举手揉了揉一头散落的青丝,叹了口气。
突然想起自己昨儿没写完的东西,这才又像是精神了些,忙洗漱更衣。
吃过了早饭,才琢磨着写了半页,心里却想着端儿,不知道他第一天跟着赵世禛出去是否习惯,会不会不高兴之类。
正在走神儿,外头有飞雪进来道:“阿沅娘子跟言哥儿来了。”
阑珊大喜,忙放下笔迎了出去。
三人见了,言哥儿先向着阑珊行了礼,阑珊见他已经有了小小少年的架势了,心中百感交集。
说了一会儿话,阿沅便问阑珊怎么不见端儿,是否在睡觉,阑珊才说了赵世禛带了他出门的事,却没有提端儿的样子像西窗的缘故。
阿沅甚是惊愕,又笑道:“言哥儿念叨了几天,说是想世子了,只是我不想他落下功课,才在今日带了他来的。不想竟偏不在。”
阑珊说道:“这有何难,我想他们晚上必然是会回来的,你就跟言哥儿在府里住几天,不愁见不到。”
这会儿飞雪亲自送了些精致的点心、果品等物,给言哥儿吃。
阿沅便对阑珊使了个眼色,阑珊起身,同她到了里间,飞雪就在外头陪着言哥儿。
“什么事?”阑珊心觉着奇怪,不知是为什么才要避开言哥儿。
阿沅说道:“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议,不想让言哥儿听着。”
她有些为难地说道:“王大哥近来催着成亲的事情,我拿不定主意。”
阑珊惊喜交加,忙道:“这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早就该办了。选了日子没有?”
“没有,你听我说,”阿沅摇头,却又皱眉道:“前一阵子,我把这意思稍微地跟言哥儿透露了几句,没想到这孩子像是受惊似的,吓得我不敢再说。后来他见王大哥跟我亲近,不知为何就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了。”
阑珊一惊:“言哥儿不喜欢?”
阿沅低头,惆怅道:“这孩子比之前长大了些,也更懂事了,他应该是接受不了你之外的其他人,本以为王大哥好歹是跟咱们同一个屋檐底下过的,没想到言哥儿那么抗拒。”
阿沅没敢跟阑珊提的是,就在她跟言哥儿透露了这话后,次日言哥儿便从学堂里逃学了。
王鹏去接的时候扑了空,还以为丢了,他不敢回西坊满城疯找,最后无意中才从大理寺一名同僚口中无意中听说言哥儿在工部,跑到工部去,才知道他竟是跟着温益卿的!
把此事告诉阿沅后,阿沅又气又急。
虽然言哥儿没说别的,但这么做显然是无声的抗议。
“从那以后我就没敢再提,只是看的出这孩子心里有疙瘩了,可他也不说,”阿沅的声音放低,说道:“那以后他常常神不守舍,王大哥打听,他暗中又去找过温、温公子两次。”
阑珊屏住呼吸。
阿沅又叹息道道:“其实在他从湄山回来后,就时不时地提起温公子,我也曾问过他之前跟着温公子的情形如何,他满口说好,言语中竟还透出眷恋之意,我看得出言哥儿很喜欢他,我心里觉着温公子、倒也有些可怜的,所以之前就算言哥儿去找他,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心里却有些害怕,不知道以后将怎么样。”
先前阑珊曾问过阿沅,怎么还不办亲事,阿沅只是含糊其辞地搪塞。
没想到竟有这个原因。
阿沅道:“因为这个,我也不好跟王大哥开口,生恐刺激到言哥儿。本来不想拿这事烦你的,可是,实在没有好的法子。”说到这里眼圈就红了。
阑珊怔住了。
自她从打湄山回来后,除了有时候进宫,极偶然的机会会远远地看见温益卿,其他时候皆不曾照面过,话也没有说过一句。
阑珊想了想,对阿沅道:“你别急,听我的话今儿也别回去了,就在王府住着,我抽空问问言哥儿,这孩子先前还习惯跟我说心里话。先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
阿沅松了口气,便也答应了。
中午大家吃了饭,阑珊伏案写字,也拿了一叠纸给言哥儿练字。
她因为要边想边写,且又是第一次写这种东西,进度奇慢,写两三个字觉着不妥,便又涂去,写一行还得再等等、细想之后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