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赵元塰的确是按照阑珊给自己所画的那山脉地形图到了西北。
只不过,阑珊故意画错最后地形一事他当然不晓得,此事就连杨时毅都不知道,天底下也只有赵世禛一个人清楚。
至于杨时毅轻描淡写地跟皇帝禀告的那条路,其实完全称不上是路。
那是一堵绝壁悬崖,原先是采药人用绳索上下的,悬崖陡峭,几乎是直上直下,非常艰险,底下怪石嶙峋,一不小心摔落就是粉身碎骨,除了少数采药人外根本无人敢去翻越。
姚升为了翻过去,损失了两名属下,其他武功稍微差些的索性没叫他们冒险,只留在悬崖顶上发信号,等待后续援军。
只不过姚升虽然机灵,却在历尽千难万苦终于落地后,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遭遇到了赵元塰一行人。
他们寡不敌众,逃之不及,便给拿下了。
赵元塰给贬为庶人的时候姚升还只是大理寺新进小吏,没机会跟大皇子打交道,所以这交情是攀不上的。
不过赵元塰对他倒是不陌生。
本来姚升以为必死,谁知才照面,赵元塰便打量着他说道:“你就是原先在大理寺的姚寺正。”
“不敢不敢,正是下官。”姚升受宠若惊,能屈能伸地躬身回答。
赵元塰笑道:“我听说,舒阑珊是决异司的司正,你同她关系不错?”
姚升却也知道上次赵元塰掳走阑珊的事,却不知道赵元塰这么问是何用意,保险起见便模棱两可地说道:“当然……小舒、咳,舒大人跟我们谁都不错。”
赵元塰瞥他一眼,道:“早听说大理寺的姚升是有名的长袖善舞,果然油滑的很。”
“哪里哪里,殿下过誉了。”姚升陪笑恭敬地说。
赵元塰淡淡道:“不瞒你说,我跟小舒也是有些交情匪浅的,之所以能找到这里来,还是她给画的地形图呢。”
姚升的心一揪,这件事他这种级别的当然不知道,可这会儿也顾不上在意这个,只附和道:“是、是吗?下官孤陋寡闻的,竟不知道此事……”
赵元塰道:“她当然不会主动告诉你,哦……荣王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也不会跟你说。”
姚升不知要如何应答,只好打哈哈:“是、是啊。”
赵元塰瞥着他:“荣王跟小舒还是好的蜜里调油一样?”
姚升更加尴尬,咳嗽了声道:“殿下跟舒司正自然、自然是关系匪浅的。”
赵元塰嘲笑般说道:“那老家伙也没有发话?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搅在一起不清不楚的?”
姚升那么圆滑的人,竟也有些无法应对,便只连声咳嗽:“这里的风沙真大啊……殿下亲自来此,也是辛苦了。”
赵元塰笑了几声,倒也没有再问下去,只让把两个工部之人放在前头,然后继续往前赶路。
起初姚升还不晓得为何,走了一段后,其中一人突然大叫起来。
姚升吓了一跳,赵元塰一名侍卫上前拔刀挥落,不知把什么东西斩做两半。
姚升忙上前,却见地上的竟是一只红色的蝎子,只是个头极大,足有人的手掌长短,尾巴也是朱红色,一看就知道很厉害。
而那名属下显然给蛰到了,捧着脚跌坐地上。
姚升忙给他把裤腿掀起,却发现小腿上已经红仲一片,姚升才要动手给他挤出毒液,赵元塰从旁道:“别管他了,这种毒蝎子最厉害,你的手若沾上了毒汁,也会腐烂的,根本无药可救。”
姚升大惊,却见属下的腿上一道红线往上急速升起,很快到了大腿。
赵元塰瞥了眼:“本来才蜇中的时候砍去这只脚就能保全性命,但现在毒入了血管,神仙难救了。”
说话间,属下原本还高声呼痛,此刻却停了下来,并不觉着痛了。
原来毒已经开始将他浑身麻痹,很快的脸上都隐隐地透出了黑气。
“殿下!”姚升一时忍不住,气愤道:“殿下知道有这种毒物,是故意让他们走在前头的?”
“当然,莫非让我的人做探路石吗?”赵元塰理所当然的回答。
姚升敢怒却不敢再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属下眼神涣散,已经濒死,他心中难过之极。
但一想自己的命都是朝不保夕,却也罢了。当下将属下的双眼合上,起身决然道:“就让我来探路吧。”
赵元塰瞥了他一眼,笑道:“还以为姚大人是多精明的,没想到倒也是有些义气。”
姚升拔出了腰间的刀,边走边挥刀在前头舞动,眼睛虽没看到有毒蝎子出没,耳畔却隐隐听见嘶嘶穗穗的毒虫爬行响声,令人头皮发麻。
这一段路走的提心吊胆,就好像是阑珊梦见的在枉死城外徘徊的黄泉路一般,幸而是姚升有着常人不及的敏捷跟机警,一路上斩杀了十几只的朱红蝎子,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在一块岩石前休息的时候,赵元塰赞赏地看着姚升道:“姚大人果然能干,怪不得给老头子送到决异司……只不过你这么机灵的人,总该知道这决异司就如同是送死的地方,难道还甘心给老头子卖命?不如到我的手下。”
姚升擦着额头的汗,苦笑道:“下官的家小都在京城里,何况只是混口饭吃,实在不敢有别的妄图。”
赵元塰道:“怕什么?老头子总不能长命百岁,他在那位子上坐不几年了,到时候换的是谁,现在尚未可知呢。”
身处蛮荒,面对这大逆不道之人所说的惊世骇俗的话,姚升只能笑道:“是,不管是谁,像是我们这种末等的小官,也不过是混一口饭吃罢了。”
赵元塰瞥了他一眼,并没再理会,只回头跟一个中年长须的人低低商议起来,两人指点着前方的路,似乎有所争执。
不多会儿,两人商议妥当,便继续前行。
赵元塰把姚升叫到身旁:“我来问你,小舒那个人你觉着怎么样?”
姚升没想到他会问这话:“这……舒司正自然是个聪明能干的人。”
赵元塰看了他半晌,哼笑道:“姚升,不要告诉我你还没看出来吧。”
姚升心跳:“殿下指的是什么?”
赵元塰道:“老五跟她腻腻歪歪的,你总不会以为老五真的断了袖吧。”
“这……”姚升面上陪笑,心中震惊:他已经猜到,赵元塰也知道阑珊的女儿身了。
果然,赵元塰道:“不过,很快这件事应该就不是秘密了。”
这却让姚升不解:“殿下您是何意?”
赵元塰道:“你还不知道呢,你还没从那悬崖上下来的时候,老头子就把舒阑珊叫进宫内去了。哈哈,”大皇子突然大笑了几声,道:“你猜是为什么?”
姚升不敢猜,也猜不到,但本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赵元塰用一种不怀好意的语调,放声笑道:“我常常听人说,父子两个人看女人的眼神是一致的,你说着老头子总不会也是看上了小舒的美色,让她去侍寝的吧,不然何至于几天几夜不放人出宫呢?”
姚升骇然!
而就在赵元塰说完后,一支箭不知从何处激射而出,竟直奔他胸前。
与此同时,一名侍卫闪身拔刀,及时地将那支箭斩落。
姚升惊魂未定的时候,赵元塰则盯着前方笑道:“小五,既然到了,怎么还鬼鬼祟祟的呢,非要哥哥激你你才肯现身?”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的风化岩石之后慢慢地走出了一道影子,身材颀长,挺拔轩昂,竟正是赵世禛,身后一左一右两个,分别是鸣瑟跟富贵两人。
姚升大喜过望,脱口道:“殿下!”若不是赵元塰的人拦着,只怕早就奔上前去。
这一路上姚升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赵世禛一行人平平安安早点前来,却没想到,荣王殿下一行居然抢在了他们的前头!真是神兵天降。
而这一会儿工夫姚升也瞧了出来,除了现身的赵世禛外,在他身侧的岩石以及矮树之后也有人影若隐若现,自然是他所带之人。
赵世禛抬起一双凤眼看向赵元塰。
赵元塰丝毫不惧,反而负手走前两步,道:“小五,你是怎么提前跑到这里来埋伏的?”
“你不必知道,识相的,乖乖的束手就擒。”赵世禛冷冷地盯着他说。
赵元塰却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猜,是小舒在给我的图纸上做了手脚吧?嗯?我说的对不对?”
原来他按照那图纸一路来到死亡之谷附近,转来转去,转了许多天总是找不到出路,早就起了疑心。
这会儿见赵世禛现身才总算确信,自己是给阑珊摆了一道。
荣王唇角微微一勾:“你知道就好。”
赵元塰挑眉道:“真看不出,那么单纯可爱的孩子,也会用这种阴毒的手法害人啊,看样子上回我的确不该就轻饶了她,本来该……”
“住口。”赵世禛不等他说完,便喝止了,“赵元塰,你是生怕我对你难下杀手吗?”
赵元塰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怕什么?我难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无非是老头子嫌你上次在济州做的不够干净彻底,所以派你来斩草除根的,是不是?”
真是知子莫若父,倒果然给他说中了。
赵世禛冷道:“是你自寻死路,不然的话也没有人为难你。”
“是我自寻死路?”赵元塰冷笑道:“小五,到底是谁自寻死路还不知道呢。”
话音未落,赵世禛眼神一变。
姚升扭头,突然发现旁边的隘口处尘沙滚滚,好像有大批人马来到。
赵元塰抱起双臂:“小五,上次哥哥跟你提议的话,现在可还算数,我知道你有真正的地形图,你把它给我。来日大事可成……我自然好端端地把小舒送给你,遂了你的心愿。”
赵世禛道:“你没资格这么说。”
赵元塰道:“我没资格,难道老头子有资格,你总该知道他传舒阑珊进宫的事,你真以为小舒进了宫后会全身而退?太天真了。老头子只怕早就知道了你们瞒天过海的计谋,欺君之罪啊,他会放过小舒吗?”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边的人已经越发靠近了,都是些身着皮草、头发散乱之人,手持弯刀,竟然正是聚居在此处的狄族之人。
早在京城,皇帝就提醒过赵世禛,怕赵元塰勾结于此处的狄人,没想到果然给老皇帝预言中了。
京城,宫中。
阑珊进殿,跪地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