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毅的书房之中,阑珊本是坐着的,但是在鸣瑟离开之后,她便站了起来。
本来想去门口瞧瞧,又觉着唐突。
回头看了眼,见杨时毅在书桌之后不知在写什么,她就假装打量旁边书柜的,不动声色地往角落里走了过去。
才走两步,却听杨时毅道:“怎么,是担心那少年吗?”
阑珊给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的抖了抖,忙回身低头道:“回大人,是有些。”
杨时毅并不抬头,只慢慢地说道:“据我所知,那少年是荣王殿下身边的人吧,就跟先前的那位一样。”
他居然都知道。
阑珊脸皮涨热:“是。”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心,”杨时毅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把笔搁下的同时看了阑珊一眼:“荣王殿下身边的人当然都是出类拔萃之辈,就算拿不下贼人,也绝不会有什么伤损。或者,你是更担心那贼人逃脱吗?”
阑珊无言以对,她心中竟不知是更担心鸣瑟的安危,还是更担心贼人逃脱。
想了想,阑珊问道:“大人,之前您当着李尚书大人的面儿,同我大发雷霆,是故意做给李大人看的吗?”
“嗯。”杨时毅应了声,道:“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贼人已经盯着府内,他自然也该知道府内女眷今日出城的事。而你破天荒的来了,很可能打草惊蛇。这本来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若错过了,再要拿贼就晚了。”
所以才故意的当着阑珊的面假意不听,把李尚书气走,毕竟两个几十年的交情,杨时毅很清楚李尚书的为人,他指定按不住脾气,出门后一定会嘀嘀咕咕,消息传出去,贼人自然以为杨时毅一意孤行,并没有相信阑珊的话,也不至于把贼人吓走。
阑珊瞅了杨大人一眼。
先前李尚书去后,杨时毅便抬手示意阑珊噤声,当即叫了一名仆人过来,问道:“二姑娘出门没有?”
“回大人,听说正在预备车轿。”
杨时毅想了想:“暗中多派几名好手跟着。”
阑珊那会儿还不知他的心意,只当他仍是不信自己的话,便不顾一切地拦着说道:“大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今日大人还是别让女眷出门的好!毕竟要是真出了事,那……”
谁知杨时毅看了她一眼:“不出门,那贼人如何肯露面?”
阑珊愣住:“大人是说?”
杨时毅淡淡说道:“若你说的是真的,便趁着这个机会引蛇出洞岂不是好?”
阑珊吃惊地瞪着杨时毅,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他是认真的:“大人的意思是、是让……”他居然这么淡定,竟然想让二小姐出去当诱饵吗?难道他不怕……
眼见那传信的仆人要走了,阑珊忙道:“大人!引蛇出洞自然是好,只不过也要有个万全之策!”
杨时毅皱眉:“你说什么?”
阑珊道:“府内的姑娘自然是千金之躯,岂能冒险。我有个计策,是之前姚升姚大哥提出来的,不如用男扮女装……”
“这岂是儿戏?这贼人凶残冷血,绝非愚笨之人,若给他看出来又如何?”
“只要选身形相貌差不多的,稍微打扮,未必就能看出来。”
杨时毅盯着阑珊,脸上透出些许迟疑跟讶异:“你的意思是……”
阑珊却没留心,只忙转头看向门口的鸣瑟:“我想让鸣瑟帮忙,鸣瑟武功高强,且他也答应了。大人觉着如何?”
那一刻,杨时毅的目光从阑珊身上转向鸣瑟,他似乎明显地松了口气:“哦。他啊。”也许是发现自己有些过于情绪外露,杨时毅又淡淡道:“如此也好。”
当下命管事传话,安排几个最妥帖的妇人帮着鸣瑟换装打扮,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明着是陪二姑娘出门,实则两个人在穿堂处便互换了,只有贴身的丫鬟才知情,加上天热,鸣瑟手中握着一柄团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描画的很类似二姑娘的水汪汪的眼睛,且他身形纤瘦,又懂改换举止,自然是天/衣无缝。
可就算如此,想到那凶徒的残忍可怕之处,阑珊仍是有些忐忑不安,又想到先前杨时毅不知道自己“男扮女装”的计策,竟想顺势仍让府内的姑娘出去做诱饵,也不知是该敬佩杨大人临危不乱胆气过人的好,还是该捏一把汗。
此时阑珊说道:“还是大人想的周详。”
杨时毅把手上那张纸又从头看了一遍,折了起来:“不过,你又是怎么参与到这件事里去的?”
阑珊道:“是昨日偶然遇到了姚大哥……姚寺正,听他提起来。”说着便把那五行之杀的内情含义告诉了杨时毅。
杨时毅一笑:“你在这上头倒是还有些歪才。”
阑珊有些赧颜:“是有些逾矩,不过此事非同寻常……那第四个被害的女孩子,正跟我家里隔着一条街,家里众人也都很是震惊感伤,所以才、多想了想,请大人见谅。”
杨时毅道:“你这会儿又不是在工部,放假在家里你做什么都是寻常,何况这凶徒如此猖狂,你能献计献策,早点相助大理寺把他捉拿归案也是你的功德。”
“多谢大人!”阑珊生怕杨时毅骂自己狗拿耗子,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
杨时毅瞅她一眼,看她面上略透出些许欣慰之色,便道:“荣王殿下肯把他身边的人给你使唤,果然跟你关系匪浅。”
阑珊才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啊,殿下听说此事也十分关心,所以才……”
“我不是想听你的解释,”杨时毅打断了她搪塞的话,道:“但却有一句想要同你说。”
“不知大人想说的什么?”
杨时毅垂着眼皮,淡淡地说道:“你最好不要跟荣王殿下过于亲密。”
阑珊一震,杨时毅却没有再继续说别的。
可因为杨时毅这一句,让阑珊的心重又不安,她忖度片刻道:“大人,我想、想先回去到大理寺等候消息。”
杨时毅道:“怎么,我的话让你不痛快了?”
“不,不敢!”阑珊急忙说道:“只是我想大理寺那边的消息是最快的,所以才……”
杨时毅默默地看着她:“阑珊,你得知道,我这么说是为了你好。”
阑珊心头一窒。
他说完之后道:“你若想回大理寺,只管回去吧。”
“是。”阑珊应了声,拱手深深地弯腰行了礼,倒退两步将到门口处,才慢慢地转身,迈步出门去了。
阑珊出杨府大门的时候,却见杨府先前跟车出城的仆人正飞马回来报信,阑珊忙拦着问道:“人呢?”
那仆人忙站住脚,喘着气低低地说道:“在后面……正往回走。”
“捉到了?”阑珊一震。
仆人惊魂未定的,勉强地点了点头:“舒大人请见谅,小人得赶快去禀告我们大人。”
阑珊便叫那人走了,自己上车命回大理寺。
姚升虽然没有露面,可一定也在盯着杨府的动静,这会儿既然把贼人拿住了,姚升当然也会第一时间知道,这会儿只怕已经有所行动了。
果然,当马车往大理寺而行的路上,迎面是大理寺报信的人飞马赶来,见了阑珊的车急忙翻身下地,上前低低禀告:“姚大人说让舒大人快去大理寺,对了……那位小爷也在。另外贼人已经被拿住了!”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上是忍不住的喜色。
当下便又驱车来到了大理寺,却见门口的守卫们都喜气洋洋,正在议论什么,见了阑珊的车,上来拉马的拉马,接迎的接迎,甚是热情。
阑珊问道:“人回来了?”
“才进门,舒大人请!”
阑珊脚不点地的往内,还没有到正厅下,就见许多人站在里头,正指指点点不知说什么。
中间的正是姚升,他一眼看到阑珊,忙撇下众人迎了出来。
姚升下台阶,又擎着手要去握阑珊,却不知为何顾忌什么似的没有握下去,只是虚虚地把双手合起来拍了一拍,笑道:“才叫人去请你回来,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阑珊道:“姚大哥,事成了吗?”
姚升道:“这还有什么不成的?小舒就是福星,有你出马,再厉害的凶徒也要落网。”说着便同阑珊入内。
阑珊先前扫了一眼没看到鸣瑟,此刻忙:“鸣瑟呢?”
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门,却见地上倒着一道人影,遍身血渍淋漓,双臂反绑着捆在身后,双脚也给绑的紧紧的。露在外头的一张脸上也有些血污不清,双眼紧闭,还在昏迷之中。
阑珊猛地抬头想找鸣瑟,却听偏厅有人道:“我在这里。”
却见鸣瑟站在门口处,仍是女装,头发却随便用一块布条扎成了个高高马尾在头顶上,原来鸣瑟几乎才进门,本想换下这身衣裳,不料阑珊来的这么快。
此刻他脸上还带着妆,宛如美貌女子,但是神情懒散而冷冽,看起来简直雌雄莫辨的样子。
阑珊愣了愣,又看到他破了的裙子以及上面的血:“你……”急忙跑过来查看。
鸣瑟满不在乎地:“我没有受伤,是他的血。”他说着举手擦了擦嘴上的胭脂,唇边就多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阑珊兀自不放心:“真的没有受伤?”
鸣瑟奇怪地看她一眼,似乎觉着她不信任自己,然后转身入内,一边先将上衫扯下来扔在地上。
阑珊本要跟着他再细看看,不料鸣瑟只管解衣裳,眼见露出半个肩头了,她才愕然地转身,急忙先退了出来。
这会儿正听大理寺的一名官差说道:“这人看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另一个皱着眉说道:“我也觉着有些眼熟,只是一时不记得哪里见过。”
正在此刻,地上那凶徒用力一挣,竟是醒了来。
猛然间看见眼前这许多公差,凶徒受惊似的用力挣扎起来,那绳索本是捆的很紧,给他猛然一挣,居然发出将要给绷断似的瘆人声响。
众人大惊,正要上前去摁住,那凶徒却红着双眼怒吼了声,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于此同时只听“啪啪”两声,他背后的绳索竟然给挣断了!
这绳索是极为结实的麻绳,就算是武功高强的人给这么紧紧地捆绑住,要挣脱也是困难的,这一下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而那凶徒挣脱之后,血红的目光环视周遭,姚升看的惊心:“小心!”
话音未落,那贼已经猛地跃起将旁边一个官差撞翻在地,行动迅猛如同野兽一般!
那给撞倒下的官差猝不及防,还要挣扎,那凶徒猛然低头,竟是一口咬在了他的肩颈处,官差痛入骨髓,顿时惨叫出声!
姚升惊了惊后,拔刀上前,因为还想留着活口,就只一刀砍在那凶徒手臂上,谁知这贼竟仿佛不觉着疼,仍是咬着官差不放,血顿时蔓延一地。
堂下大乱!
方才阑珊听这些人说凶徒眼熟,本来也要上前辨认辨认,哪里想到竟是如此。
阑珊忙后退一步,却带的旁边的圈椅动了动发出响声,地上的凶徒听了动静转头,他的口中还衔着一块肉,满脸血污,目光凶恶,看着简直不像是人,如同禽兽或者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