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追着赵世禛去了,飞雪本来也想跟着,却到底留了下来。
姚升刚才的话她也听见了,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阑珊站在门口不能挪步,王鹏跟阿沅、言哥儿都站在身后。王鹏因不知何事,便点头道:“真可惜,想必是急事,不然让姚大人也留下来吃一顿。”
阿沅感觉到些许异样,上前悄悄地问:“是什么急事?竟然找到咱们这儿来?”
阑珊这才回头道:“哦,没什么,无非是些朝廷的事务……跟咱们不相干。”
阿沅叹息道:“可惜呢,王爷只吃了些菜,我还没来得及下混沌呢,荠菜肉馅的可难得,又是开春第一茬的野菜,很该让王爷尝尝鲜才好。”
阑珊听了这句,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难过,却强笑道:“罢了,王爷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而且以后也有机会的。”
当下便陪着阿沅言哥儿回了厅内。
因为赵世禛原先在座,王鹏本是个能吃的,却也不敢放肆,阑珊阿沅等也尽数“斯文”,西窗飞雪更是不用说了。
所以如今看着,竟仍是满满的一桌菜,两道鱼看着也很完整。
阑珊本来没什么食欲,又怕糟蹋了阿沅的心意,便强按心中不安,让大家先吃。
飞雪并没入座,只说饱了便回了房。
阿沅到底煮好了馄饨,让言哥儿去叫飞雪,她却仍不肯出来。
阑珊想了想道:“不用管她,咱们先吃吧。”
王鹏早按捺不住,忙吃了一个,鲜美的舌头都要吞下去,荠菜的清新跟肉馅的鲜香交织,一时咽着口水道:“好吃好吃!”
阑珊也吃了几个,便叫阿沅盛了一碗,自己端着送到了飞雪房中。
她把馄饨送到飞雪手中去:“你尝尝,阿沅好不容易做的。再说,吃了这个才好出门啊。”
飞雪本毫无食欲,听了这句才问:“出门?”
阑珊道:“我想去大理寺一趟,总觉着这件事情很是怪异。”
飞雪看着她,半晌终于端起碗,很快将碗中的馄饨吃光了。
阑珊笑道:“真是的,又没有催你。”
把空碗给了阿沅,阑珊只说跟飞雪出去有点儿事。
阿沅隐约猜到多半跟刚才荣王匆匆离开有关,便并没说什么,便叮嘱道:“仔细点儿,早去早回。”
阑珊答应了又看王鹏:“王大哥,今儿别出去了啊。”
王鹏正吃的发撑,坐在一把竹椅上在屋门口晒那鼓起来的肚子:“不出去了,实在动不了,晒一会儿就去睡。都怪阿沅娘子做的太好吃了,撑得我……嗝!”他没说完就打了个饱嗝。
阿沅叹道:“也没见人那么能吃的,这莫不是天蓬元帅投胎的吧?”
言哥儿哈哈大笑。
阑珊跟飞雪也忍不住笑了,当下出了门,雇了车,往大理寺而去。
虽然说阑珊跟姚升交好,不过阑珊很少过来大理寺这边儿,是以门上不认得她。
飞雪上前只说是工部的舒丞,指明要拜会姚寺正。
门上的人虽不认得阑珊,但是“舒丞”两字,却似金光闪闪,毕竟经过圣孝塔火龙烧塔一案,当时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大理寺等各部的头目等都在场,耳闻目睹,心悦诚服甚至大为惊艳者不在少数,且又知道舒阑珊乃是首辅大人的同门师弟,自然更加着力的大加褒奖。
一时间众人口耳相传,沸沸扬扬,阑珊自己不知道的是,她的名字,早已经才京城的官场内传遍了。
门上不敢怠慢,急忙入内通禀。
不多时姚升赶着出来:“小舒,小叶,你们怎么来了?啊……快到里头说话!”
当下忙陪着他们两个入内,到了自己公事房中。
这大理寺向来是刑狱断案的地方,果然跟别的衙门不同,虽是开了春,此地却仿佛天然的比别处要森冷许多,
伺候姚升的侍从上了茶,退下之后,阑珊忙捧着茶杯喝了口。
姚升看看两人,倒也并不避忌,开口问道:“这么着急,可是为了荣王殿下的事而来?”
阑珊道:“正是,姚大哥你是明白人,你总该知道,这非乐只怕是胡乱攀咬,当不得真的。”
姚升苦笑道:“小舒,你不是外人,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心里自然是觉着不可能的,只怕是这厮栽赃陷害,死也要找个垫背的……但是我们怎么想没有用啊,关键的是……”他伸出一根手指往头顶指了指。
是,关键的是皇帝怎么想。
阑珊皱眉道:“可是总不能凭这贼人的一张嘴就给殿下治罪,总要有真凭实据。”
“不错,”姚升点头道:“所以目前上头交代的是,暂时将荣王殿下羁押,等待审讯调查。”
阑珊想了想:“那……这非乐有没有招供,为何荣王殿下要叫他如此?”
“这,”姚升迟疑了一下,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确认门外无人,才回到阑珊身旁,俯身低低地说道:“问题就出在这里,这贼徒,竟口口声声地说,荣王殿下一直记恨着当年皇上囚禁他的母妃,也差点害了他之事,所以才指使他设计这火龙烧塔!”
圣孝塔自然是代表着太/祖皇帝的孝心,若说荣王殿下因为旧年之事报复皇帝,把这塔烧毁,这种说法,竟也是可行的!
阑珊心中震惊无以复加,本以为非乐只是胡乱攀咬,没想到居然还弄出这样合情合理且又无比致命的理由!
毕竟,如果没有这番招供只是单纯攀扯荣王的话,恐怕皇帝也不会十分当真,但这旧年的事情本就是一块疮疤,拿这件儿出来说事,纵然荣王是清白的,在皇帝的眼里,他的身上也是嫌嫌疑疑的了,如何能够轻易放过。
这才明白为何大理寺立刻派了姚升去追赵世禛。
阑珊一时失了神。
姚升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混账无事生非的,当时在慈安寺拿人的时候就该把他……”
姚大人的意思阑珊明白,早知道非乐会咬赵世禛,就该在他袭击阑珊的时候,趁机杀了了事!
但当时谁又能想到,事情竟会向这个奇怪的方向发展呢?
阑珊思忖再三,终于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姚大哥,能不能、让我见一见……这个非乐。”
姚升听她说“见一见”的时候,还以为她要见的是荣王赵世禛,心已经悬起来了。毕竟如今荣王可不是谁都能见的了,瓜田李下的。
没想到是要见那凶犯。姚升略微迟疑:“这件事不是不可以的,只是你得稍等,我要向少卿报备一下。”
姚升起身去了,飞雪见他走了才开口说:“绝不可能是主子。”
阑珊道:“我知道。”
飞雪看着她:“你……相信主子?”
阑珊道:“我从未怀疑过殿下。”
姚升去了一刻钟才回来,总算带了几分笑意:“事情很顺利,少卿大人一听是你要见,立刻准许了。”
当下姚升便领着两人前往牢房。
飞雪本知道自己的本分,所以先前阑珊跟姚升说话的时候她从不插嘴,可是现在一时有些忍不住:“殿下难道也给关押于此处?”
“啊不不不!”姚升急忙否认,“殿下毕竟是金枝玉叶,我们怎么敢冒犯,如今在大理寺的后院里,单独给殿下辟了一处所在,地方都收拾的很干净,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大理寺的牢房,比外头更加阴冷百倍,又有一种类似血腥气跟腐烂的气息交织的味道。姚升也很少来这里,跟看守牢房的统领交接了后,姚升悄悄地对阑珊道:“有什么话,咱们快说快退,这儿不大好,你身子又弱,呆的长了怕受不了。”
阑珊谢过,当下入内,狱卒把非乐提到外头的审讯房内。
非乐显然经过一番严刑拷打,身上伤痕累累,双脚跟手上都拴着镣铐,跟之前见过的那个和尚简直判若两人,只是当看见阑珊的时候,两只眼睛才透出了仇视的光芒。
“是你。”非乐冷笑着,“舒……舒阑珊!”
此刻姚升退到了房门口上,同牢房的侍卫官对面站着,虽看似避让,其实这里一言一行他也能听得明白看的清楚。
飞雪站在阑珊身后,除了他们四个,再无别人。
阑珊道:“抱歉,坏了你的好事。”
非乐嘴角一扯,他脸上的伤倒是有些结痂了,看起来更加狰狞:“你来是跟我致歉的吗?”
阑珊温声道:“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懂,你为何要铤而走险犯这种诛九族的大罪。”
“要不是你,一切自然都在我掌握之中。”
“凭你?你不够格。”阑珊笑。
非乐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阑珊道:“你武功虽不错,但行事莽撞,遇事慌乱,我想这种瞒天过海的计策,绝不是你能想出来的。”
非乐的唇抿了抿,半晌才狞笑道:“对啊,这一切自是荣王殿下指使我做的,我已经说过了。”
阑珊道:“你是在侮辱荣王殿下吗?”
“你说什么?”
“我虽不是殿下心腹,却也知道殿下身边倒也有几个能人,随便动用哪一个,都能做的比你更天/衣无缝,你以为荣王殿下跟你一样愚蠢,会用一个轻易就会露出马脚来的小角色去做这种杀头的事吗?”
非乐听她屡屡贬低自己,浑身微颤,竟有蠢蠢欲动跃上来的势头。
飞雪在阑珊身后虽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暗中戒备,连姚升也有些紧张。
阑珊却不以为意:“怎么,给我说中了?”
非乐的眼神变来变去,终于大笑道:“舒阑珊,你想诈我?你想让我承认我背后另有其人?你怕是太天真!我早听说了你跟荣王的关系不一般,怎么,知道是荣王殿下指使我,你就急了?巴巴的跑了来想替他撇清?”
阑珊的手暗中攥紧了些,这个非乐,比她想象中更难对付一点。
“你知道我跟荣王殿下的关系不一般?”阑珊挑眉。
“哼……”非乐讥诮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