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怏怏地出了门,低头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忙转身的时候,却看见前方的墙角旁边有人影一晃,是飞雪走了出来。
阑珊当然知道她是赵世禛身边亲近的人,忙站住脚向着她行了个礼,可飞雪只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仿佛略有些许敌意。
她脚下丝毫没停一寸,就往赵世禛房间去了。
阑珊愣了愣,正要先去找江为功,突然心头一动,便迈步往飞雪刚走出来的方向而去。
在拐角处她探头一瞧,果然见那个青衣扎着马尾的少年正靠在山墙上,仰头看天的样子,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在吃。
大概是听见了动静,少年转过头来,大约没想到是阑珊,他的神情一怔,连嘴也在瞬间不动了。
阑珊看着他还有些青涩秀气的脸:“你……是鸣瑟吗?”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唔。”含糊地应了这声后,他又转开头漫无目的看天空去了。
阑珊想到之前多亏了这少年跟巨蟒缠斗,自己才能有机会活下来,便走前两步含笑道:“之前多谢你了。”
“不用。”仍是很简洁的回答。
阑珊看他神情漠然,似乎不太愿意搭理自己,她便识趣地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正要转身,却听鸣瑟道:“喂。”
阑珊止步回头。
鸣瑟转头看着她道:“你答应西窗去看他却没去,他骂了你好几次了。”
阑珊哑然失笑:“我之前有些杂事一时忘了,改天一定去。”
“你要做不到,就不要乱答应。”鸣瑟的目光似乎了然一切。
阑珊沉默了会儿,终于道:“我倒是很喜欢西窗,答应他也是真心的,只是他毕竟是王府的人,门槛太高,我不便贸然常往。”
鸣瑟盯着她看了半天,像是不懂她在说什么。
阑珊觉着这少年冷飕飕的,有点不大好相处,又想起刚才飞雪冷若冰霜的,也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他们。
想来在赵世禛身边的这些人里,只有西窗是最容易相处的吧,阑珊默默地向他一点头,退后转身。
正要拐弯的时候,却听身后鸣瑟道:“王爷喜欢你,你怕什么?”
阑珊脚步一顿,转头看鸣瑟,却见他仍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望着天。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阑珊一言不发,低头往前走了。
阑珊去找江为功,他却不在房中,问起来,都说跟姚大人去了。
她身上还有些不适,便不想再去转了,勉强地在床边坐下,想要歇会儿。
然而她先前受了惊吓,身上又有伤,竟疲倦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见外头有些异样的响动,阑珊也不去在意,横竖赵世禛在,且姚升跟江为功都比自己官大,就算有事也还轮不到她处理。
直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正是姚升跟江为功两人。
姚升道:“殿下怎么走的这么快,竟也没见小舒,总不会偷偷地跟殿下去了吧。”
江为功道:“别瞎说!”
说话间江为功已经走了进来,猛抬头看见阑珊靠在床边睡眼惺忪,他忙一瘸一拐地赶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阑珊双足落地,道:“我睡了一会儿了,江大人做什么去了?”
姚升在门口笑道:“你的心真大,我跟江大人才恭送了荣王殿下,你居然还敢在这里睡觉。”
阑珊先是一惊,继而想到赵世禛说他要离开,便揉着额头道:“原来殿下走了啊。”
江为功道:“当然,不过这儿的事情总算是顺利告一段落,咱们也好收拾收拾回京去了。”他想到回去要面对温益卿的脸,本能地生畏,可想到自己在这里做的事情极为出色,倒是不用怕他,而且自己也挂了彩,应算是工伤,且还差一点为国捐躯呢,一想到这个底气更足了,恨不得飞回去给温益卿看他的伤。
当下便到门口叫了人来,命尽快把工地上的种种都收拾整理妥当。
姚升见他在门口吩咐人,就对阑珊道:“小舒,你跟荣王殿下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阑珊叹气:“姚大人,你又要说什么?”
姚升笑道:“你别急,我是要告诉你一件事的。之前那个跟我一块儿勇斗巨蟒的青衣少年你记得吗?”
“当然。”阑珊心头一动,“他怎么了?”
“我先前无意中听见了他跟王爷身边飞雪姑娘的一段谈话。”
阑珊想了想,问道:“姚大哥,你真的是‘无意’的?”
姚升笑道:“好吧,也不算是完全的无意,只不过,我是发现他们说的事儿好像跟你有关……才多留心了点儿的。”
之前阑珊在赵世禛房中,姚升留心观察,没看见她出来,倒是看见那青衣少年的身形隐没在房侧。
此时他也明白这少年是赵世禛身边的暗卫之流,所以武功才会那样出色,姚升是个长袖善舞的八臂哪吒,本来也想去说几句话笼络一下感情,谁知却见飞雪先跟着绕了过去。
姚升心头一动,到底是没忍住,便小心翼翼靠近了几步,隐隐地只听飞雪有些气急地问:“你为什么要给王爷那把剑?”
“为什么不给?”少年回答。
飞雪道:“当时的情形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你应该跟我一样拦着主子才好!你却反而叫他去冒险!”
面对飞雪的质问,少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很淡定地说:“你不该来质问我,你该想好如何去跟主子请罪。”
飞雪显然愣住了:“你……”
少年道:“主子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敢拦着,当时他前去救人,我们只有倾力相助,你反而去拉主子的后腿,你以为他会不知道吗,会饶恕你吗?”
飞雪沉默了片刻,有些生气地说:“都是那个舒阑珊,为什么主子居然肯为了他不顾自己的性命。”
少年道:“这你都不知道?主子喜欢他。”
最后一句话,姚升没有跟阑珊提及。
他只是说:“其实当时我也看出来了,本来飞雪姑娘是在王爷身边最近的,王爷要剑的时候,她的手明明一动想要抛剑,可偏又没有,反而是离得远的那少年扔了自己的剑给殿下,再加上这少年所说,只怕那位飞雪姑娘要遭殃了。”
阑珊想起赵世禛最后的那句话“若巨蟒所卷的人不是你,我绝不会以身犯险”,突然又觉着头疼。
江为功布置好工地上的其他各事,便叫了马车,跟阑珊一块儿返京。
姚升因为手臂有伤,也不去骑马,三个人都在车厢里。
这车厢虽然不算狭窄,但江为功是胖子,姚升又是个身高七尺的汉子,自然显得有些狭窄了,得亏阑珊身形娇小,不然场面会非常尴尬。
江为功还要小心地保持偏坐着的姿态,一边道:“明明还有一辆车,姚大人干什么偏来跟我们挤?”
姚升笑道:“天冷,挤一挤自然是暖和的。”
江为功还要再说,肚子突然发出了骨碌碌的叫声,他立刻惊叫:“我才想起来,这是从早上都没吃饭啊!”
他们一早儿就跟着忙碌,经过那场惊魂,处置下其他的事情,忙的昏头涨脑竟忘了吃东西,如今天色已经昏黄。
姚升也抚着自己的肚子笑道:“等进了城,我请江大人跟小舒一块儿去永和楼吃三鲜水饺如何?”
江为功突然涌出口水:“好极了,他们那里的三鲜水饺,都是包的实打实的虾仁儿,又是新鲜的,每一只都挑干净了虾线,口感又嫩又滑又鲜香,别的地方吃不到那一口,只是价格太贵。”
姚升道:“我请客,怕什么?”
阑珊忙道:“姚大哥跟江大人去吧,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娘子跟言哥儿,虽只在外头过了一夜,我却实在想的很,又怕他们担心,早点回去的好。”
姚升道:“你若不去还有什么意思?”
江为功又舍不得那三鲜馅的饺子,又不愿意让阑珊失望,左右为难,思来想去,情感战胜了胃口:“既然小舒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横竖腿上还有伤,行动不便不说,还不知能不能吃那些荤腥了,姚大人若有心,就约在改天好了。”
姚升没有办法,只得答应。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马车进了城,路过永和楼,只见楼上灯火通明,突然姚升看见楼前停着一顶黑呢金顶的大轿子,他忙把车帘放下,回头抚着胸口道:“得亏咱们今儿没去永和楼。”
江为功忙问怎么了,姚升笑道:“我看到首辅大人的轿子就停在外头,这种大人物聚会的场合,咱们这些人自然不便出现的。”
阑珊听见“首辅大人”四个字,忙也跟着往外瞥了一眼,遥遥地似乎看到二楼的窗口处站着一道巍峨凝重的身影,他好像正面对着街市在打量什么,虽看不清脸容,却感受到一股无形而强烈的威压。
阑珊在感觉到那人是谁的时候,忙撤手将帘子放下。
在十字街心,姚升先下车,告别后骑马而去,又行了一阵,阑珊见时候不早,便也叫停车,她对江为功道:“江大人你的伤不宜颠簸,看时候也该换药了,若先把我送回去,得多绕一段路,就让他们先送你回去,我自己再雇一辆车就是了。”
江为功正在忍痛,听到这话便道:“叫个随从陪你。”
阑珊道:“不必,这里的路我都熟了。”
江为功因疼的厉害也不再谦让,只说:“既然这样,明儿到部里再见。”
当下分别,阑珊先去路边买了一只荷叶烧鸡,一包松子糖,又雇了一辆小车,颠颠地往家里去。
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过了晚饭的时候了,巷子里有些小孩子们在嬉戏玩耍,车还没到门口,阑珊就看到门边上站着个黑乎乎的人影,看见有车来就跳下来探头。
借着灯笼的光,阑珊认出正是言哥儿,当下忙笑着叫他一声,叫车停下。
下车的时候,腰上又是一阵疼痛,阑珊暗中嘶了声,又不敢叫言哥儿看出来,就把烧鸡跟松子糖给了他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