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语调,带上了熟悉的威胁味道,将明媚从愤怒失态中拉回来。
他不是故弄玄虚之人,被抓来这里后又这般镇定,还有那诡异的女香……
明媚渐渐冷静,挣开旁人的搀扶,低声道:“都下去。”
护卫与奴仆面露难色,似是不大敢放郡主与这男人同处一室。
明媚深吸一口气,再次命令:“出去!”
眼看众人迟疑的一一退出去,景珖心中泛苦,脸上冷笑。
她真是无论何时都不愿与他扯上关系。
人退出去,只剩他们二人在房中,明媚离他五步远,淡声道:“你那话什么意思?”
景珖:“难道郡主觉得,景某成?了弃子,就该任人宰割无力还击?”
他轻轻讪笑:“弃子就不能给自己留后路了?”
明媚一怔,心隆隆跳起来。
果然,景珖说:“那桂花香油,郡主可还喜欢?”
信纸上夹着这香她已觉得古怪,像是他早有准备似的。
明媚:“你……”
景珖轻轻抬眼,一个字一个字钉向明媚心头:“若郡主不喜,下次便换个香。”
明媚脑子轰的一声,浑身汗毛竖起,四顾查看。
这桂花香油不是景珖早有准备恰好用在给她写的书信,而是他被抓来后,有人给他的!
“不必看了。”
景珖从容起身,一步步走到明媚面前。
“郡主曾给我一个很大的教训,那就时时时刻刻留心身边的危险。”
“所以,景某少不得要?提前做好准备,譬如遭遇不测,该如何应对,一旦失散又要如何联络。万幸的是,郡主前脚将我掳来这里,他们后脚便找来了。”
他每说一句,明媚的心便凉一分。
所以,他非但没有让手下的人把自己接走,还安安心心留下来?
不仅留下来,还让人给他送桂花香油,故意抹在送去国公府的书信上存心挑逗?
亏她还自以为占了一回优势,没想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思及他刚才那番警告,明媚由惊生惧。
她忽然就懂了他那番话的意思——倘若他在此遭遇什么,他的人便会立刻出手,无论他会做什么,总之,绝不会叫她好过。
明媚后悔了。
她到底是被哪锅猪油蒙了心,觉得在他失势的此刻将他劫来,便可消去长久以来的忧患?
这分明是引狼入室!
别的不说,单说公然掳劫外男藏于深室一事,足以败坏家族门风。
父亲母亲年事已高,兄长才刚刚在朝中站稳脚步。
岂不都被她影响?
这绝对不可。
看着少女的神情变幻莫测,景珖心中涌起一股浅浅的畅快。
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明媚。
明媚下意识要?退,被他一把擒住胳膊,男人微微倾首,一字一顿——
“有人问我,来到长安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应当?是得到我失去的东西。”
景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此次,是你先招惹我。既然招惹了,就别想撇就撇。”
明媚心绪起伏,迎着他沉黑的眼:“你想如何?”
她骤然退让的语气,进一步取悦景珖。
他笑起来:“我是弃子啊,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何去何从。”
“或许郡主是真的讨厌我,但我也真的救了你,又照料你多?时。”
像是怕她不承认,景珖又道:“郡主不是最在意同胞亲姐盛安郡主吗?即便疯癫之时,也会将旁人认作亲姐来亲近。试想一下,当?日你若真的死在陵江,又何来今日一家人团聚?退一步说,即便郡主不怕死,觉得景某这一救多?此一举,那盛安郡主又该如何想?她本想带着秘密一死,保全你们,你却还是死了。今时今日,她该有多?悲痛?”
男人耐心又啰嗦的说了一大通,明媚听得直皱眉。
在她的印象里,他不是纠结小恩小惠之人。
当?日在陵江上,他捞起的不止她一个人。
那些被救得人打听他们的来历,扬言要?报恩,他听了就过,压根没放在心上。
可今日,他却仔仔细细与她分析,连细枝末节都不放过,只为咬死这桩救命之恩。
两人站位一步之遥,明媚那小炮仗般的性子,在男人深沉的凝视中,一点点沉静下来。
少女轻轻闭眼,像在整理思绪,再睁眼时,黑亮的眼里抹掉了所有情绪。
她像是在谈一桩不掺杂感?情的生意,问他:“是,当?日在陵江上,是你救了我。”
“没有你相救,没有你半年的照顾,我或许……根本不能这样完好的回到家。”
“可是景珖,报恩方法有很多?种,只因我不愿以身相报,你便可以理直气壮挟恩相迫吗?”
这是明媚第一次剥去恐惧不安,这样平静的与他对话。
景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不愿”二字上。
不愿什么?为什么不愿?
这世上恰到好处的美妙故事,是我救你一命,你对我倾心。
借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换一生相许相伴到老。
可大团圆的故事并未写,被救的人不曾动心,不愿相许,该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而他也不信。
为什么会不愿,凭什么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