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试验用的微观水利比明靖想象的要顺利的多。
秦晁连理由都帮他想好了,一则,既是?试用的微观景,便可规避耗损大?量物资人力建成后效果不如意的风险,二则,试验微观水利若失败,恰恰可以借此总结经验,而非纸上谈兵;若成功,往后圣人大?可广开教学,将此用于教学之中,效果更佳。
明靖一口气灌了两盏茶,将情况全部道明后,感叹道:“此计甚妙,一方面可以堵住外头那些?质疑的声音,另一方面,几乎是?贴着?圣人的心思将其打动?。”
彼时?,明玄与长孙蕙正在后院对弈,明黛??明媚一左一右安静观棋。
明玄将手中棋子往棋盒里一丢,正要伸手端茶,明黛已乖巧奉茶。
明玄侧首看她?,没好气的哼笑一声,还是?接过了茶盏饮了一口,咂声道:“怎么说?”
明靖与明黛对视一眼,继续道:“前者自不必多说,重点在后者。妹婿冒头以来势头极好,但其实,为圣人做事太过冒头反倒不佳。”
“圣人能?让他成为唯一有资格做此事的人,但未必愿意看到?他认为自己是?唯一能?做此事的人。妹婿提出以微观水利作为教学之基,为圣人在之后许多年大?力发展水利创造条件的同时?,也是?在隐晦的表态,他从未想过自己是?唯一能?做到?此事的人,甚至愿意帮助圣人招揽更多贤才。”
“妹婿在外如何都可不论,但在圣人面前敛尽锋芒,表尽衷心,便属明智。”
明玄??长孙蕙对视一眼,明黛从他们的眼神中可断定,这显然是?将这话听进去了。
天色渐暗,长孙蕙命人收了棋盘,准备传饭。
回?屋的路上,明黛??明靖走?在最后头。
明靖难得打趣她?:“也不怪父亲母亲不高兴,你这还没出嫁呢,已经整日不见人。”
明黛笑笑:“所以,要多谢阿兄啊。”
在父亲母亲面前讲他的好话。
明靖摇摇头,破为感叹:“当日陛下让他同我共事,我还真?怀疑过他是?存心针对。”
明黛明知故问:“那现在呢?”
明靖瞥她?一眼,气笑了:“你就非得听我夸夸他是?吧?”
明黛满面笑容,声线轻柔:“那他值得阿兄一夸吗?”
明靖认命的叹气:“我妹妹的眼光,自然是?值得的。”
他倒没开玩笑,语气里融了些?真?诚:“不知怎么形容。与他相交,你会毫不怀疑他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你明知他不简单,却愿意在所需所求上信赖他。”
“就说兴修水利这事,圣人暗中憋了那么久,就等着?一朝掀起浪潮,他出现的正是?时?候。”
“能?在难度高于科举的制科考试中脱颖而出,出手就是?圣人最需要的,谁会将他当做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但是?呢,并不妨碍圣人信赖他。”
明黛眼珠一转:“所以府里才放出那些?消息?”
与其让圣人对他猜忌好奇,不如把他的目的大?大?方方的捅出来。
儿女私情,对圣人来说,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甚至单纯到?令人怀疑的理由。
偏偏,秦晁就是?为这个来的。
“但这也是?他的狡猾之处!”明靖语气忽变,不容置疑的给出结论。
“别看他整日不拿正眼看人的样子,其实他眼睛尖的很,极擅拿捏别人的心思——”
“他出现在圣人最需要助力的时?候,势不可挡扶摇直上,可他把分寸把握的极好。”
“你以为他在冬猎的时?候故意大?打出手是?为何?其实,他就是?在给圣人送拿捏他的话柄。”
“为人君者,治理臣子,手里总要有点东西,这样才能?放心用人。”
“现在,圣人知道用什么拿捏他,可反过来,他也知道,只要满足圣人所求,圣人非但不会在此事上为难他,还会成为他最大?的靠山。”
“自从新立太子后,朝中不知划分了多少派别,都在暗中观望。”
“这些?人里,秦晁是?少有的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前程牢牢系在圣人手里的人。”
明黛听到?这里,脚下步子忽然一顿。
明靖跟着?停下,细细观察她?的神情,自知说了错话。
他沉默一阵,温声道:“黛娘,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明黛抿抿唇,苦笑起来。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母亲会与卫国公府直接翻脸,真?正断了来往。
那时?她?真?的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一件事,谁也不敢告诉。
如今,这事不再?是?她?独守的秘密,可情况并未有她?想的那般糟糕。
有父母兄妹,还有秦晁,他们都挡在了前面。
“阿兄放心,我不会胡思乱想了。”
明靖拍拍她?的肩膀:“那两人,你都不要再?见,不会再?有事。”
明黛眼神一动?,望向明靖,透着?几分疑惑。
明靖笑笑:“怎么了?”
明黛试探道:“阿兄,父亲??母亲,真?的接纳秦晁了吗?”
明靖看她?一眼,反问:“怎么问这个?”
明黛转身?继续往前走?,明靖立马跟上。
“我只是?觉得,父亲母亲看似没有挑剔排斥他,但每每论及将来之事,又?似避而不谈。”
明靖对明黛的敏锐暗感惊讶,面上却笑了:“黛娘,你竟盼嫁到?了这种地步?”
明黛脸一热,睹了明靖一眼:“我与阿兄说心里话,阿兄却打趣我?”
明靖拢拳轻咳:“这你可就冤枉我了。黛娘,待你做了父母,大?抵就能?理解嫁女儿的心情了,父亲母亲好不容易把你们盼回?来,多留你一阵,这不是?很正常么?”
明黛并不介意留府陪伴,左右他们之间仅剩一个名分的事。
她?只是?担心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
修建微观水利的事得准后,秦晁就忙了起来。
原本他身?上挂着?江淮转运使??户部侍郎的职,但前者只是?元德帝为把他抬到?最后那个位置的奠基挂名,而后者,因他只负责飞钱一事,等于一个临时?职,如今飞钱运营稳定,便没什么事了。
所以,元德帝在秦晁对明靖的整改计划提了些?很到?位的意见后,便默认秦晁也一同主理此事。
修建微观水利,仅是?选址??一遍遍审核修改图纸就足够费神。
明黛一连好几日都瞧见明靖房中灯火通明。
阿兄更擅事务,这事他马虎不得。
那秦晁呢?
他忙起来,便不会整日呆在官驿了。
明黛略一思索,第二日向母亲请安后,便让阿福备车出门了。
秦晁??明靖今日勘察御林附近一处地势,早早便出发了。
天已经很冷,饶是?明黛穿的厚实,还是?在走?出马车时?被凉风吹得面颊生疼。
她?取出面纱,挂在了脸上,领着?人朝嘈杂处走?去。
还没走?过去,明黛已瞧见小吏与官兵混在一处,搭台丈量,吆喝报数。
另一边,明靖与秦晁皆着?官服,明靖手里拿着?图纸,指挥若定,至于秦晁……
他揣着?手,无端显出几分慵态,身?边还站了几名官员,表情各异,正对他说着?什么。
秦晁稳如泰山,永远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偶尔搭一两句话,便会将这几人的面色激得更精彩。
这样看过去,竟像是?他为阿兄挡下牛鬼蛇神的骚扰,让阿兄能?专心致志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