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黛和秦晁回到淮香村一连住了三日,秦晁还没提出离开,明黛开始觉得不对劲。
根据秦心的描述,从前秦晁回来,顶多待两三日就走。
入赘朱家那次,纯属是例外事件。
他带了伤需要休养,又逢阿公丢了个小媳妇给他,这才在村里留了好一阵子。
眼看解家新船下水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却似条咸鱼一样摊在屋外晒太阳,明黛脑中灵光一闪,悟了——
她好像被这混蛋设计了!
她一直在阿公面前与秦晁扮演恩爱夫妻,又为他编了一箩筐谎话,只为让阿公安心。
眼下阿公是安心了,可她也与秦晁捆在一起了!
之前她一个人回来,秦晁留在县城,她拿秦晁当幌子,一副担心他离不开他的模样,随时能走。
可现在,她要怎么走?
说好的夫妻一体,恩爱不离,他尚且在家门口晒太阳呢,她拿什么理由先走?
总不能说,她先他一步来活了,得赶紧走?
那阿公要怎么想?
合着她比他还忙?她比他更累?
解桐虽然聪明,有些事稍加点播便可触类旁通,但她的目的并不在此。
倘若解桐这条路稍有不顺,她的努力就白费了。
明黛抱着手,看着屋外懒洋洋晒太阳的男人,牙根都要磨平了。
难怪,难怪忽然就要和她一起回来。
……
秦晁似有察觉,在躺椅上翻了个身,眯眼看她,眼神递出询问:你,有事吗?
明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成大事者,理应不拘小节,能屈能伸。
若他真是故意的,着急上火撕破脸只会着了他的道。
他大概巴不得想看她这种模样。
明黛抚平心中的毛刺,步履轻盈的走过去,在他身边轻轻蹲下。
秦晁手臂挡在脸上,头侧着看她。
过了这么久,她身上仍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不管换多少次衣裳,做什么打扮,这气息独属于她。
只要靠近,秦晁便能嗅到。
明黛冲他弯唇浅笑,声线清甜:“躺了许久,饿不饿?渴不渴?”
秦晁看她半晌,低声笑起来。
放在平常,她必不会如此做小伏低,刻意讨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真是个聪明的小机灵鬼,这就猜到了。
“还行吧。”秦晁放下手臂坐起来,偏头看她:“干嘛?”
明黛隐晦的提示他:“你……不忙吗?”
秦晁说:“不忙啊。”
明黛笑笑:“那……没事做?”
秦晁眯眼想了一下:“有。”
明黛倍感欣慰,正欲催促他有事就赶紧去忙,莫在此处咸鱼瘫浪费时间。
然后,秦晁抬手在身上比划,说:“我打算今日晒正面,明日晒背面。”
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明日日头没这么好,那就等两日再晒。”
明黛的笑容一点点淡去,她扶着躺椅扶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有趣吗?”
故意将她绊在这里,有趣吗?
秦晁手作凉棚挡在眉骨,偏头看她:“你——这是生哪门子气呢?”
他作出恍然状:“莫非你有什么急事要走?那你先走啊,我没什么事,也不急。”
生气?
明黛叉着腰,慢慢笑了。
秦晁眼一动,脸上的玩笑戏谑淡去,心中忽然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
东头忽然骚动起来时,秦心正在后院喂鸡。
翠娘急忙忙赶来,拉住秦心就走:“快来看看,你哥哥嫂嫂打起来了!你嫂嫂好生气的模样!”
打、打起来了!?
秦心愣住。
嫂嫂那样好的脾气,也会生气打人?
秦心撒开手里的包谷就跑:“我去看看!”
……
一根柴火直冲着秦晁甩来,秦晁闪身躲开,满脸惊诧的看着面前盛怒的女人。
明黛又捡来一根柴火,不顾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厚,指着秦晁破口大骂。
“混账话你敢说,说了又不敢认是不是?”
“是,我知道你在城里做工辛苦,可我就不心疼你了?你……你这个混账!”
秦心跑来一看,吓一跳,破开人群冲过去劝架。
可明黛正怼着秦晁,秦心根本拦不住,只能问旁人原由。
有村民已经听了一阵,大概知道情况——
这秦晁娶了个娇滴滴的新妇,开始认真务工了。
可是赚得不多,他就嫌弃是新妇花钱大手大脚。
新妇一时委屈,和他大吵起来,还扬言要自己去挣钱,不靠他养活。
秦晁又被砸中,捂着手臂龇牙咧嘴,恶狠狠的瞪明黛。
这个疯女人,说疯就疯!
动手时居然来真的!
明黛扔柴火扔累了,叉腰喘气,秦心趁机过来拦住她。
“嫂嫂!嫂嫂别生气,晁哥就是口无遮拦,但他还是在意你的!”
明黛鼻子一吸,眼泪就出来了,偏她也不大哭,就由眼泪在眼眶打转转。
我见犹怜的坚强。
“心娘,你不必劝我了。你说说,我平日里何曾多花他一文钱?我是缺他那三瓜俩枣的人吗!”
秦心:“你不是你不是!”
“如今他挣了点钱,我不过拿来买了些日用之物,哪里就大手大脚了!?”
秦心转头对秦晁吼:“晁哥!你怎么乱说话呀!嫂嫂的钱都用在阿公身上,这是尽孝之举!”
明黛拂开秦心:“我今日就进城找活,往后家中花销我一人承担,看他还能说什么!”
眼看着明黛真的去收拾行李,秦心急忙忙去推秦晁:“你还站着做什么?趁阿公不在,赶紧哄哄嫂子啊!你想让阿公知道你们吵架吗!”
秦晁的表情,一路从震惊到佩服,简直想为她的演技鼓个掌。
拉扯间,明黛已收拾好行囊,气鼓鼓的走了。
“嫂嫂!”秦心急了,甩开秦晁准备自己去追。
刚迈一步,后领被人一拎,又给扯回来。
秦晁看着那抹走远的身影,眼中浮起认输之意。
算她厉害。
“行了,我去追。”顿了顿,他又道:“歇好几日了,我们直接去县城,就不回了。”
猝不及防的离别,令秦心怔愣:“你、你们这就要走啊?你都没收拾东西。”
秦晁没理,松开她,摆摆手:“走了。”
走到围篱外,他破开人群,扬声道:“看什么?没看过小两口吵架?”
周围一片哄笑,秦晁不由暗骂。
竟被迫被她带着演这样的戏。
这一笔他记下了。
……
明黛顺利出村进城。
得亏阿公不在,回来顶多是听说他们夫妻吵架的事。
秦心为宽阿公的心,一定会把争吵程度润色到最低。
夫妻之间出现小小的争执,正常,且真实。
左右是要进城务工的,因为吵架提早离开,十分合理。
明黛没走出多远,秦晁就追上来了。
他脸色沉黑,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明黛好几次回头瞄他,都被他狠狠瞪回来。
明黛起先无所察觉,但当他们上了马车,秦晁的态度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彻底冷下去,她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离了淮香村,回到义清县城,几日前抛开的烦恼与琐事,又会一件一件回来。
回时的路,与来时的路,是反着的。
而他,也要重新回到那个壳子里去。
明黛神情渐渐淡去,配合着他的默然,静静看向窗外。
她说了不会打扰他选择的路,就绝不会打扰。
但有些事,也必须要做。
……
抵达城门口时,秦晁叫停车,下去结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