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晁回了房间,胡飞屁颠颠跟进来。
秦晁看着他:“还不走?”
胡飞正将茶案搬开,准备用软席和坐垫拼张床,闻言摇摇头:“我不放心。”
胡乱弄了一下,他一屁股坐下,两臂搭膝:“哥,你给我交个底,到底还想不想和嫂子过。”
秦晁没说话,斜斜靠在临着走廊的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飞:“抛开其他原因不谈,单说解爷这人,疑心重路子野,跟他做事的确不能兜底。”
“当初你带嫂子来,我和老孟以为你是迫不得已,所以配合你演戏。”
“可是晁哥,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有些事情,我和老孟看的最清楚。”
“对待嫂子的态度上,你不止一次变卦,最后居然带她出席解爷的庆功宴,还要她当众敬酒,这摆明是不给你自己退缩后悔的机会,要定人家了。”
胡飞沉沉一叹:“而且,你做事什么时候分过神?”
“刚才你还说,解爷要你接手陵州的事,可嫂子一出现,你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晁哥,齐洪海是陵江的头头,哪怕咱们占了岐水的优势,现在还斗不过齐洪海。他可比秦家难对付的多。”
“就算为了不耽误正事,你也赶紧同嫂子和好,把心定住吧。”
“就你刚才那态度,我都怕我一走你们俩会打起来!可不得留下来看着你!”
胡飞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伙计的声音。
明黛要的饭菜都好了。
窗户半敞,秦晁悄悄探眼,瞄见伙计送来一碟青菜,一叠酱牛肉,一盅汤,一碗堆尖的米饭。
他不由皱眉。
以她平时的饭量,这点东西能从早上吃到晚上。
而且,酱牛肉是冷硬之物,男人喜欢拿来下酒,大口嚼咽,够味还管饱。
可她?
胡飞炖到极烂的药膳,她都要小口小口吃,每口都咀嚼好久。
然而,两刻钟的时间,隔壁房门又开了。
她喊来伙计收拾餐盘,秦晁飞快瞟了一眼,颇为意外。
青菜和饭汤都吃光了,大概还是受不了酱牛肉的冷硬,碟子里剩了几片。
秦晁眼尖,甚至瞄见一块切得较厚的酱牛肉上,落了几道齿印。
脑中不觉浮现出她左咬又咬与一块酱牛肉作斗争的模样。
又或是,把那块酱牛肉当做了谁,泄愤一般的咬。
吃相一定毫无优雅可言,龇牙凶目,又很苦恼这肉怎么这么难啃,最终遗憾放弃。
秦晁嘴角挑了一下,她今日吃的真多。
隔壁传来开门锁门的声音,秦晁当即往窗边一藏,窗户缝中一闪而逝的身影,竟穿着男装。
外面天色已渐渐暗了,她这时候还能去哪?
看一眼打定主意要留下的胡飞,秦晁丢下一句“随你”,追出门去。
“哎,哥你去哪啊!”胡飞追出来,秦晁已跑出很远。
他叉腰叹气,转身回房时,发现隔壁的房门锁了。
嫂子也出门了?
……
明黛作男装打扮,取了面纱和头巾,戴顶帷帽。
抵达约定地点,人已等在那。
明黛懊恼自己吃的太慢,连忙赶了几步:“良姑。”
良姑衣裳做得好,生意便做的任性,往往天还没黑,便关铺子小酌吃酒去。
今日,她破天荒没去小酌,而是在此等候明黛。
“我来晚了,良姑莫怪。”
良姑打眼一看,发现她穿着男装。
果然是生的好,穿什么都好,老天爷赏的饭,抢都抢不来。
良姑笑笑:“我也刚到,你可曾用饭?”
“用过了,不敢耽误良姑太久,还请良姑引我见东家。”
良姑摆摆手:“好说,我与他是多年老友,你这都是小事。”
看出明黛心急,良姑不再客套,令她去了距离裁缝铺不远的一家书肆。
大虞凭借科举考试选拔人才,凡有抱负者,皆可凭此争得一个入仕为官的机会。
但对于寒门士子来说,读书仍然是一件来之不易的难事。
要寒窗苦读,就不能花费过多时间务工务农,易成家中费力供养的负担。
不止如此,就连书册都来之不易。
往往是从教书老师那处借得书册,学生们一一传阅手抄。
但先生的藏书终究有限,学生们若想博览群书,又不认得藏书丰富的人,还得跑书肆。
然而,书肆的书都是手抄装订,价格贵不说,还不是时时都有。
所以,书肆往往会雇人抄书。
良姑与书肆掌柜是故交,又因与明黛在制衣品味上不谋而合,一见如故,遂替她做了个引荐。明黛帮书肆抄书,不收钱,只想借阅书肆内的游记和话本。
“您看看。”明黛抄了一首诗,双手递给掌柜。
书是要卖钱的,所以并不是会写字都能挣这口饭,还得写的好看,整齐。
掌柜接过一看,双目放光:“好!好!写得好!”
他拿去与良姑同赏:“娘子这手字颇有卫夫人之风,细细研磨,又有独特之处,自成一派。”
老友的痴态令良姑很没有面子,她用胳膊肘捅捅老友,示意人家还等着。
掌柜当即拍板:“江娘子字好,我们收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有良姑作保,咱们也得公事公办,抄书有时限,娘子若误了时辰,不仅要不到报偿,还得赔偿。”
明黛颔首微笑:“应该的。”
干脆果断,明白事理,明黛的态度,很容易获得好感。
她第一次上工,按照规矩,给出身份来历,给足押金,便可取书册与纸笔开工。
有良姑的面子,明黛虽未交差,但可随时在书肆里看书。
她留了近半个时辰,翻了好些书,方才与良姑和掌柜道别,带着东西离开。
她一走,掌柜好奇的问良姑:“上我这帮忙抄书换书看的秀才不少,可小娘子还是头一个。”
“能练出这样一手字,不像普通人家养的出的。”
“我观她作男装打扮,又遮着脸,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良姑日行一善,心情很不错。听掌柜这么问,忽然感慨。
“这娘子,很不容易的。”
掌柜的好奇心瞬间暴涨:“说说看!”
良姑瞥他一眼,掌柜立马道:“你今儿的酒,我买了!”
良姑这才笑了,与他娓娓道来——
“今日,她来我店里做衣裳,恰逢岐水解家的娘子心情不佳来取衣,我怕那解娘子借取衣裳为由挑毛病泄愤,正头疼呢,这江娘子竟为我挡了一劫。”
“后来她二人相谈甚欢,一同离开,没多久,这江娘子又回来补了些制衣的要求。”
“我与她一番闲聊,得知她与解娘子相谈甚欢,被邀去解府做客。”
“我对她实在好奇,便多问了几句,这一问,才知她是个可怜人——”
“江娘子出身书香世家,后来家道中落,流落青楼。”
“没想岐水涝灾,青楼被毁,她脸上受了伤,被老鸨子贱卖给了她现在的男人。”
“她男人是个脾气不好的乡里人,江娘子处处迎合,刚有成效,那男人忽然断了腿。”
“家里失去劳力,就只能坐吃山空,江娘子不堪被那乡里男人打骂泄愤,便想出来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