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一路不带停歇的走出扬水畔。
她也不知自己在急什么,可就是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多待。
走出扬水畔的大门,外面停满了马车。
所有的喧嚣和热闹,似乎都在跨出这一步时隔绝于身后。
明黛的步子放缓,漫无目的往前走。
迎面扑来的凉风因放慢的步子消去,也令镇压的热意重新上浮。
明黛死死咬住唇,拼命忍着,可是没走几步,脸还是憋红了,眼眶也被眼泪挤得看不清前路。
一旁靠在马车边扯闲话的车夫纷纷看过来,好奇的打量她。
明黛警觉,抬手抹去眼泪,再次快步往前走,希望能遇上来这里跑生意的马车。
可是走的越快,风刮得眼睛越涩,又给激出眼泪来。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掉眼泪。
明明对着秦晁时都不曾这样失态。
“嫂子!”胡飞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
他大步绕到明黛跟前堵住她,借着扬水畔外延伸出来的一排花灯,瞧见她眼眶湿润,当场就慌了。
“嫂子,赵爷的事你先别急,是可以解释的。”
他把披风递给她:“你看,赵爷担心你路上着凉,让我出来送你,嫂子,你先把披风披上吧。”
明黛稍稍稳住情绪,接过披风。
胡飞稍稍定心,指了个方向:“马车就在那边,嫂子这边走。”
明黛用披风帽子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有胡飞陪在身边,她的确安心不少,情绪也跟着稳住。
上了马车,胡飞掩好车门,驾车离开扬水畔。
从扬水畔回到小巷的院子,已经是深夜。
马车停在巷口一侧,胡飞和明黛步行入巷。
一路回来,胡飞估摸着明黛的情绪已稳定不少,这才试探着开口:“今儿晚上是解爷的局,都在那过夜。嫂子你当众撂下赵爷,已经叫他丢了一回脸,也在解爷面前失了礼,所以赵爷今晚离不了扬水畔,得宿在那。”
“赵爷其实很重情义,他对谁好就是真的好。否则,也不会人在气头上,还让我来送一送嫂子。”
“不过这个情义可不冲着姚枝啊。这姑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第一次看到赵爷,就跟中了邪一样,五迷三道的。”
“之后,她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穿的。”
“赵爷就不是那种讲究吃喝穿戴的人,没怎么搭理。”
“没想到这姑娘还较上劲了,恨不能在墙上钻个洞,整日盯着我们这头。”
“盘下这宅子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这姚娘子的哥哥,是解家小祖宗手下的人,他平时都住在岐水,姚娘子偶尔会给他送衣服点心过去。加上此前我们对赵爷的称呼都混着来,一来二去,竟叫她发现端倪。”
“那时候赵爷发了好大的火,毕竟这些年,知道这事的也只有我和老孟。从那以后,我和老孟就统一了口径,该喊什么的时候就喊什么,这样不会出错。”
明黛虽未回应,但一直在听。
她想到第一次被秦晁带来这里,就被他丢下与胡飞独处。
她不习惯,便将胡飞忽悠到院中吃饭,悄悄探身看时,明明没什么大动作,胡飞却很敏锐的发现了。
估计都是被这姚娘子吓得,逼出来的敏锐。
明黛莫名觉得好笑,还真笑了一下。
胡飞看她一眼,长舒一口气。
谁料她道:“后来,他是不是哄她了。”
胡飞仿佛迎面中了一箭,支支吾吾不敢答。
明黛又笑一声:“你也不必帮他遮掩什么,这个身份对他来说这么重要,岂能随意让人外传?他既干不出杀人灭口的事,也只能将人哄着,以此封口。”
以秦晁在淮香村的表现,他要真冷着一个女人,谁受得了?
姚枝越战越勇,不过是因为在秦晁身上看到了希望。
而这希望,就是秦晁亲手给的。
顿了顿,她又道:“兴许今日还要再哄一回。”
胡飞听一阵难受,咬咬牙,上前一步拦住明黛去路。
“嫂子……”一向乐呵呵的大汉,声音沉到了骨子里。
“晁哥已经知道,是姚娘子偷偷告诉了你实情,才有你们偷梁换柱这件事。”
“姚娘子虽然食言有错,但她有句话没错——只要人过得好,吃饱穿暖,你管他是谁呢?”
“你没有走过晁哥的路,所以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远的不说,就说晁哥那位阿公,除了希望他好好过活,又能帮晁哥些什么呢?路还得他自己走,难还得他自己扛!”
胡飞说的情绪上头,对明黛也渐渐有了不满——
“别说是晁哥,就是我和老孟,也时常想着,等出息了,有家底了,一定讨个如花似玉处处都好的婆娘!”
“晁哥熬了这些年,好不容易遇上嫂子你,他当然想把最好的一面给你看。谁风光之后,还希望身边的人只记着自己以前的邋遢样子?”
“嫂子,我知道你刚知道这些,有急火是一定的。”
“可你扪心自问,晁哥愿意把最好的都给你,你又能给他什么?”
“咱们都是苦命人,你既没有什么能助他飞黄腾达的家世,也没有帮他扫平磨难顺风顺水的本事,就歇了那些不必要的火,好好过日子吧。”
没有家世相助……没有本事相护……
明黛融在黑夜里的眸子轻轻抬起,平声道:“听起来,你们十分理解他。”
胡飞挠挠头:“都、都是兄弟嘛。”
明黛:“你的话,我会好好斟酌。”
胡飞急了:“别斟酌了——等晁哥明儿回来,你们俩讲和吧。晁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明黛错开他往里走:“明日一早,我会回淮香村。”
胡飞一听,直拍脑壳。
这小嫂子,不还是没听进去,还在赌气吗!
他是秦晁还是赵阳,真有那么重要吗!?
……
扬水畔。
姚平以为妹妹犯了什么大错,一整晚魂不守舍。
孟洋处理完其他事,拎着姚平到一边忽悠摆平。
雅舍的门被轻轻打开,换回衣裳的姚枝羞红了脸,看着站在外面的男人。
秦晁听到声音,却没回头。
“是你告诉她的?”
姚枝目光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晁身边:“赵爷,我没有!”
秦晁看着远处的灯火和热闹,并未回应。
姚枝拿不准他的态度,咬咬牙,继续辩解:“不是我主动食言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嫂子与赵爷你新婚,总是疑神疑鬼的,今天下午你不在,她忽然邀我一起出游,等出了门,对我好一顿审问,全然不似在赵爷面前的温柔,我被她吓着,一慌神就说漏了嘴。”
秦晁确然在听,倏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