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晁被朱家逐出家门的事,轻易盖过秦老头家多出一个女子的事。
议论与猜测铺天盖地,村里人看秦晁的眼神,意味深长。
明黛觉得不对劲。
倒不是她与秦晁有什么仇怨,盼着他没好下场。
只是当日朱家如此强势,朱员外对朱宝儿又十分宠爱,在秦晁这事上,未免有些轻拿轻放。
她请秦心去打听。
秦心也为此事着急,出去走一圈,回来脸色更难看。
原来,朱员外本是要送秦晁见官,告他个骗婚之罪,是朱姑娘爱夫心切,极力阻拦。
朱员外无可奈何,只能小惩大诫,让他签了和离书,离开朱家。
秦心感叹,没想那朱姑娘竟是颗痴情种子,晁哥哥被赶回来,朱家人也没跟着来要回当日下聘给的钱,真是仁至义尽呢!
明黛不予置评。
……
秦阿公是在秦晁回来后第二日清醒过来的。
原本,秦心担心阿公知道秦晁的事,会受不了刺激,打算先瞒着。
什么事都等阿公身体缓和过来再说。
没想大清早的,秦心刚出房门,就见阿公佝背坐在门槛上,药篓子放在脚边。
早起干活的村里人偶然路过门口,总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心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好。
她不敢多问阿公,回房向明黛求救。
明黛想了一会儿,说:“阿公活到这个岁数,经历之事远超你我,秦晁的事,你不必急于表态或是宽慰。阿公是什么态度,你顺着就是。”
许是明黛遇事总是沉稳冷静,秦心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依赖和信任。
她照常烧火煮饭,秦阿公听到声响,喊她一声,拎过药篓。
“今日多加两个菜,你去喊你哥过来吃饭。”
明黛看到秦阿公的药篓子里有只鸡。
她甚至能想象到,秦阿公今日一醒,就没事人一般出门。
从家门到村口短短一段距离,听到了秦晁的事。
原本打算出门采药,最后没去成。
他一向节俭,今日却买了只鸡回来,语气平平的让秦心加两个菜,叫秦晁过来吃饭。
……
明黛对秦心说:“你忙着,我替你去喊他。”
秦心正埋头烧火,闻言点头:“麻烦姐姐了。”
明黛熟门熟路的找过去,秦晁正在收拾屋子。
难得,他竟然也会收拾。
不过,秦晁收拾屋子的法子略为简单粗暴。
他扔的是朱家抬来的东西,屋子围篱外,堆了小山高一片红。
明黛驻足,站在围篱外侧看着。
秦晁挽着袖子,露出小臂。
他肤色偏白,看似文秀,发力时骤然绷紧,肌理分明,线条如画笔勾成,漂亮流畅。
明黛想起那晚见过的豆腐块。
秦晁丢完最后一件,慢悠悠走回门口,往门槛上一坐,捞起放在门边一只茶缸,猛灌一大口。
茶缸放下,他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明黛。
早就看到她,因为忙着,便没搭理。
他看过来,明黛正欲开口,秦晁忽然竖手示意她住嘴。
明黛第一个字音卡在喉咙里。
秦晁扶着膝盖站起来,长腿迈开,三两步晃悠到围篱边。
她在外侧,他在里侧。
秦晁对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站在外头说话,太失礼。来,您先进屋,有话坐下说。”
男人嘴角微勾,似笑非笑;漆黑如墨的眼里,有打趣,有戏谑。
唯独没有被人践踏尊严非议侮辱的愤怒和悲伤。
明黛对他的故意打趣视若无睹,径直道:“昨日的事,多谢你。”
秦晁见她不接茬,眼里的玩笑淡了几分:“原来是这事。”
他往围篱上一靠:“你既貌丑不堪,那些又是我‘情谊深厚’的友人,总不能让你吓到他们。”
明黛觉得,他不止没受伤,简直是好得很。
精力充沛,记忆持久,思维敏捷,口齿伶俐。
每个字都踩着他们为数不多的几句交谈,针锋相对。
明黛一点也不生气。
“另外,秦阿公让你过去吃饭。”
秦晁看她一眼,果断干脆:“不去。”
“我请不动你,总有人来请你。一顿便饭,拉拉扯扯就不好看了。”
秦晁舔舔嘴唇,头一偏:“姑娘很喜欢说教?”
明黛看向他。
若要斗嘴,她不是不行。
但没有意义。
“你入赘朱家几日,秦阿公就昏迷了几日,大夫说,他不太好。”
“今日他醒了,知道你回来的事,也听到村中的流言。什么都没说,买了只鸡,让秦心熬汤,等你去吃饭,仅此而已。”
少女的目光陡然柔软,连语气都温和起来:“这碗汤,总不至于比流言蜚语更难下咽啊。”
秦晁眼一动,移开目光,站姿从斜倚变直立。
像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挣扎和思考,他转身关了门,走出来。
“还不走?”他看着她,不耐烦的催。
明黛看一眼他堆在门口的东西,跟着离开。
……
秦阿公抱着一捆柴从屋侧走出来,刚好看到他们二人。
秦心紧跟着跑出来:“阿公,您别动,我来!”
四人在门口相遇。
秦晁挠挠脖子,走过去接下秦阿公手里的柴:“我来吧。”
秦阿公看一眼明黛,什么都没说。
秦心不可思议的目送秦晁进灶房,也看明黛。
“月姐姐,你怎么跟他说的?往常阿公亲自去喊,都要好久!”
明黛笑笑:“大概是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