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就在这儿,娘子这是要去哪里安寝?”
李景琰的声音在静悄悄的春夜显得异常清晰,尤其他声色清越,如水激石。
程鱼儿明眸似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李景琰清冽的凤眸微微上挑,唇角挂着弯弯的弧度,正目不转睛看着她。
见?她望过来,李景琰唇角弯弯的弧度更大,并没有?放过程鱼儿,他笑盈盈,声色温柔,却一字一顿,很是清晰:
“娘子这是要去哪里安寝?”
“王、王爷,你没睡?”
程鱼儿吓得声音都不连贯,她想起自己刚才对李景琰的所?作所?为:用姑娘家家用的口脂给李景琰涂唇瓣,还一遍又一遍。
程鱼儿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水汪汪的大眼睛雾气弥蒙,捏着手指,可怜巴巴望着李景琰,只希望李景琰是刚刚醒来。
李景琰看着她眼眸里的泪光,心里一疼,想要捉弄程鱼儿的话锋一转,轻声道:
“睡了。”
程鱼儿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捏着指尖,小心翼翼吞了?吞口水,正想舒一口,却被李景琰一句话骇得差点被口水噎住。
“刚被娘子吵醒了?。”
李景琰直视着程鱼儿,似乎压根没有?察觉程鱼儿的窘迫,出声解释道。
他抬眸看了?看窗外,透过窗棱,可依稀看见?黑蓝色的夜空,灰白色的云雾缭绕,零星有?几点星辰点缀。
他侧眸凤眸又锁住程鱼儿,不?依不?饶再次问道:
“天色已晚,娘子怎么还不?安寝?”
程鱼儿心中忐忑,贝齿咬在唇瓣儿上站得笔直,生怕下一瞬李景琰发作,可她愣愣恍惚中,只听李景琰没有?追究口脂的事情。
可能那时李景琰没有?醒来。
程鱼儿心中惴惴,却猜测道,想着若是李景琰知晓定会生气,万不?该现在这般温和淡定。
程鱼儿自己也不?敢提,只瞥了一眼李景琰的菱唇,浅绯色的薄唇犹闪着油润的光,似乎在昭示着刚才她的行径。
见?李景琰目光灼灼盯着她,程鱼儿捏着指尖稳住心绪,指了?指殿中一旁的美人榻,小声道:
“我?在美人榻睡就行。”
“可是那里没有被褥。”
李景琰望了?一眼美人榻,英眉微蹙,声音温柔又体贴,又凝视着程鱼儿柔声提醒道:
“娘子会冷的。我?也会心疼的。”
缠绵情话,撩人心乱。
程鱼儿雪腮腾得一下绯红,绯晕儿从肤白胜雪的雪颊一直蔓延到耳根,翦水秋瞳湿润润不?敢直视李景琰,心跳一时乱了?分寸。
她低垂着头,好一会儿才发觉李景琰话中的不?对,小声反驳道:
“有?被褥,我?前些日子都睡这里……”
她说了?一半,抬眸看了?一眼美人榻,话顿在口中。
美人榻在月光下光洁发亮,却是一览无余,上面压根没有?被褥,明明白日里还有?一个玉枕,现在也没了。
“怎么没有被褥。”程鱼儿小声喃喃道,她嘟着嘴巴,眸中疑惑,小声轻喃:
“难道是丫鬟忘了??”
程鱼儿目光慌乱,她望了?望美人榻左右,又望了?一眼眉眼带笑看着她的李景琰,心脏更是怦怦怦跳个不停,声若擂鼓。
“我?,我?去拿个被褥。”
程鱼儿垂下头,莲步轻移去拉衣柜。
偏,李景琰不如她所愿,他手支着下巴,侧着身子含笑凝视着程鱼儿的一举一动。
程鱼儿双手去拉双开?门的红檀木柜,那里堆满了被褥,足足有?十几条。
程鱼儿心道,定是今日李景琰醒来,伺候的丫鬟们紧张害怕,忘了?给她拿出被褥。
“吱呀——”一声响,厚重的衣柜门被拉开?,程鱼儿弯弯的唇角一下子僵住了?,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我?让丫鬟把以往的被褥都烧了。”李景琰淡淡开口。
程鱼儿猛得转回头,纤眉颦蹙,明眸顾盼生辉,瞳仁里泛着些不?认同、不?开?心的嗔怪。
李景琰面上无辜,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拔步床的百子千孙锦绣云纹被上,神色稍稍有?些落寞,目光似是没有?实处,声音有些低哑:
“去去霉运。”
清透的月光透过窗棂斜斜照在内殿,偌大空荡的房间也显得有?了?一两分的温柔。
程鱼儿借着月光的清辉,看见?李景琰如玉的侧颜,他乌密的睫羽低垂,遮住了?眼眸,让程鱼儿看不?到他的神色,只看到他姣好的下巴隐隐带着苍白的清润,唇角抿成一道笔直的现。
他眉睫颤颤,大红的百子千孙被衬得他面色近乎透明,分外寥落,是大病初醒的脆弱。
程鱼儿心中一颤,忙莲步轻移,步入榻前,思?忖一瞬,她手抓住了李景琰落在被褥上的手,声音软糯温甜:
“王爷,别伤心,你的腿会好的,你的病也会好的。”
“以往的被褥烧了也好,却是该去去霉运。”
程鱼儿轻声附和道,她想着这在平常百姓家也是常有?的事情,是她忘了?嘱托丫鬟们在李景琰醒来的第一时间烧了病中的被褥衣物。
“嗯。”李景琰轻轻应了?一声。
他大手反手握住程鱼儿温软嫩滑的纤纤玉手,将程鱼儿整个手掌都仔仔细细团在了手心,扬头抬眸,笑语嫣然:
“娘子,我?们安寝吧。”
“好。”
程鱼儿看了?看空荡荡的美人榻,又瞥了瞥空荡荡的红檀木衣柜,再瞅了?眼笑盈盈望着她的李景琰,硬着头皮点了点。
她平日里乌亮晶莹的翦水秋瞳此时水润润、雾蒙蒙,她面上也带了几分疑惑,盯着李景琰俊逸矜贵的面容,内心颤颤,总觉得哪里不?对。
李景琰神色不动,气定神闲任程鱼儿打量,眸色温柔缱绻。
程鱼儿看了?半响没看出什么?,她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
*
“王爷,你别动,我?过去一下。”
程鱼儿慢吞吞爬上了?拔步床,越过李景琰朝着床内侧爬去。
李景琰面上清清淡淡,乖巧得微微颔首,一动不动。
程鱼儿没发觉,随着床榻淅淅索索的动静,李景琰垂在榻上的指尖轻颤,耳根也染上了?绯晕儿。
等程鱼儿撩开了?被褥,李景琰抬手将绯红色的床幔落下,唇角慢慢翘起,眉梢眼角都带了?几分清浅的笑意与得意。
李景琰平躺身子,抬眸望着正上方,嗅着耳畔浓郁的栀子花香,他目光神采奕奕,无声叹了句:
“无巧不成书,话本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