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干部模样的叔叔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是宋宋吧?陶安是为国捐躯,我们都会记住他的。”
明宋不想说话,只是眨着干涩的眼眶,面前递过来一个袋子,明宋也不想接,火化炉刺鼻的气味让她想吐,庄陶安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受得了那个炉子呢?
“这是陶安留给你的东西,”那个叔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和陶安长得很像,他总和我们念叨你,说他的女儿漂亮极了,却今天才能见着。”
明宋垂着眼,袋子里竟放了一大盒护手霜,明宋掏出来,干涩的眼眶再次被泪滴含满。
“这是陶安托我买的,说女儿喜欢这个牌子的护手霜,还喜滋滋的炫耀说你让他也用,”叔叔的语气也慢慢哽咽,“宋宋,你是他最惦记的人,他希望你能开心地活着。”
明宋再度大声哭起来,庄陶宁正抱着骨灰盒出来,看到来人点了点头:“方所长。”
明宋紧紧攥着袋子的一角,就像小时候,紧紧攥着爸爸妈妈的衣摆那样。
因为爸爸工作太忙,总是饭没吃两口就匆匆走了,结婚没多久妈妈便受不了,想让他辞职换个工作,爸爸和妈妈开始频繁地争吵,孙阿姨的出现使得争吵愈演愈烈。
庄陶安那时候还很年轻,最为信仰自己的职业,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家里充斥着妈妈的哭泣声,和庄陶安的沉默,一来二去,婚就离了。
至于爸爸到底是因为喜欢上了孙阿姨才和妈妈离婚,还是仅仅因为不喜欢妈妈了才要离婚,明宋不得而知,也已经不重要了。
明宋第一次正视这段往事,才突然明白苏杭曾对她说得,一段婚姻的失败,其实两个人都有责任。
而她因为太喜欢爸爸,喜欢他的职业,喜欢他对自己的宠溺,所以也更加的憎恨他。
憎恨他没有保护好原本他应该保护好的关系,甚至憎恨他们为什么不能为了她妥协一下。
她知道那样想不懂事,可儿时的她偏偏就那么自私的想过。
父母离婚那天,妈妈收拾好行李箱,要出门的时候,她拉住妈妈的衣角,怯生生的问:“妈妈不带宋宋走吗?”
当时小姨也在,劝妈妈道:“带着孩子吧,孩子爸爸那么忙,回头要是再娶一个,孩子跟了后妈,得多受委屈。”
妈妈垂了垂眼,对小姨道:“新介绍的对象介意我带孩子。”
明宋恍惚中仿佛听懂了,小手松开,垂了下去,悄悄拿手背擦着眼泪。
那天妈妈穿了一身米黄色的裙子,夹着白色的小格子,她站在阳台上看着妈妈和小姨拖着箱子越走越远,才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这么多年来,妈妈生活的很好,又生了个弟弟,逢年过节会给她发个红包,母女俩偶尔见那么一面,她甚至原谅了妈妈那时丢下她的狠心,却迟迟不肯原谅庄陶安。
明宋又想起小时候父母吵架,庄陶安摔门而去,明宋跟出去,庄陶安正在楼道里抽烟。
明宋小心的攥住的他的衣角,警察的制服很硬,明宋攥在手里,往下扯了扯,轻轻喊他:“爸爸。”
庄陶安掐掉烟,弯腰抱起她:“爸爸带宋宋去买跳跳糖好不好?”
“那可以给妈妈也买一点吗?”
庄陶安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对她笑了笑:“好,爸爸听宋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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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方所长同庄陶宁客气了几句,又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了她一下:“别哭了,孩子,有空了来叔叔家里吃饭。”
庄陶安留给她的东西,只有一盒护手霜、一个黄色信封、一个钱包,还有一把家里的钥匙。钥匙扣上栓了一个中国结,明宋晃了晃下面的穗摆,将袋子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庄陶安的告别仪式十分隆重,派出所的人几乎都来了。
明宋端着他的遗像,才终于清醒过来,庄陶安是真的离开她了。
数不清的人来吊唁这位人民英雄,可他,原本答应过只做她和妈妈的英雄的。
明宋被庄陶宁送上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姑姑和姑父这几日忙着操持葬礼事宜,也满是疲惫,庄陶宁小声问她饿不饿,明宋撇头看了看窗外,轻声说:“姑姑,我想回奶奶家看看。”
她被姑姑接走后,庄陶安便回了这处旧房子里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