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暄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目光便锐利了起来,“皇后娘娘此番凶险,已是回天乏术,药石无医,少则月余,多则半年。”
“静玉阿姊……”高长仪喃喃着唤一句,尽是不敢置信。
高暄双眸紧蹙,“故剑情深,陛下与皇后娘娘深情厚谊,以至后宫空置,皇后无所出,陛下膝下尚无子嗣。”
皇后没有孩子,这根本不是问题,她只是留不住孩子,是她的问题,并非陛下。陛下春秋鼎盛,又哪里会没有皇嗣。只是愿不愿意罢了。
陛下他,不愿意的。不然也不至于到了如此境地。
况且,陛下的身体,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高长仪长睫颤动,低声道:“皇后无所出,总能从宗亲里头选一个合适的,加以教养,来日也必定是我大周英明神武的君王。”
高暄叹了口气,“如你所说,宗族皇亲里选一个出来,来日君王励精图治,我大周仍旧国祚绵长,可享万年。可既然这江山要以这种方式易主,为何要舍近求远?广陵王乃陛下同母胞弟,章懿皇后所出,先帝的嫡亲血脉,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高暄看着高长仪,目光怜悯,“阿宝,这一点,你自己也清楚的,是不是?”
高长仪脸色更加苍白,她无力地说道:“那也要看阿敛……”
要看阿敛的意愿,他若是不愿意,多的是愿意替他的人,又不是非他不可。
“他愿意。”高暄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他今日来,便是同我讲,他愿意,他还向我求娶你。”
高长仪喉咙动了动,此刻说话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停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自己十足艰涩的声音,“父亲,应了?”
高暄闭上眼睛,揉着眉心,摇着头,轻声道,“没有。”
若是应了,郭敛必不会那般负气离去。
高长仪喃喃道:“阿敛他……”
他又怎会有这样的野心?
高暄唯有苦笑。
“陛下才是先帝的儿子,广陵王是章懿太后的慰籍。”
郭敛不适合,他没有父兄的手腕,他做不了皇帝,甚至他连良臣都做不了。
他是富贵堂前的燕,跟高长仪是一类的人,所以他们相配。
这一点,高长仪都能看出来。
高暄道,“他要争,他才最有资格,不是吗?所有人都这样想,他怎么能例外?”
而且……
“而且,其实无论他心中作如何想,他都逃不出这个局。他若要,就要去争抢,去厮杀,他若是不要,殷鉴不远,魏王纶便是他的前车之鉴,他亦是身不由己。”
若得命如此,那便是半点由不得人。
这些道理,谁又能看不明白呢?
“更何况,他是想争,他愿意去争,而且他的兄长会为他安排一切。”
高长仪的脸色遽然煞白。
高暄的语气仍是平淡,“我为人臣,便要为君王效忠,鞠躬尽瘁。龙椅上坐着的人是我的君父,便是我要效忠的人。如今这个,是先帝的儿子,往后,只要名正言顺,于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尽忠职守,俯仰无愧,这是我为臣的本份。”
“但我生在这天地间,不仅是君王的臣子,也是我女儿的父亲。我对未来的君主说,能做皇帝的人,不是我女儿的良人,我女儿的夫君,必不是九五之尊。”
“阿宝,这是我替你做出的选择,你若是不愿,一切还可以更改。”
高长仪低下了头。
她的父亲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其实,这也应当是她的选择,可是……
人非草木。
高长仪抬起头,看着父亲的眼睛,眼眸渐渐湿润,也渐渐失去了光辉,她似乎陷入了无边的痛苦,难以抉择。
高长仪其实是一个干脆的人。
她动了动唇,喃喃道:“所有人都说阿敛同我相配,他欢喜我,我亦心悦于他,他在信中同我说,将来在一处了,他当对我言听计从,不敢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