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那院子里头出来?”
方明往身后看了看,回道:“是啊。”
“那就很奇怪。”高长仪说,“刚刚那人说里头有了患疾,还会传染,你一个医者出入此处,倒是应当,但看你这样子,我以为你是去赴宴,悠闲的很。”
方明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诚然,他没背医箱,口鼻也没围纱巾,不像是去看病。
方明正想解释两句,便听高长仪道:“到底是什么症状?很严重吗?”
“有人得了伤寒。”方明道,“里头住的人多,所以这院子就不给进出了,真没事了再说。”
伤寒?那还怪巧,高长仪上回就差点让人以伤寒的由头赶出去,所以她比较关心,“谁啊?”
“一个侍女。”方明有点冷,把手拢进了袖子里,说,“不知道是不是从外头带进来的,不仅府里要防范,城里也要排查,这可是大事,我得先忙去了。”说罢就要遁走。
高长仪追上去,又问:“谁的侍女?”
“钟先生的。”方明随口一说,想搪塞过去。
高长仪却紧追不舍,“钟先生?这又是谁?”高长仪还自己想了一会儿,当然她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自然什么都想不到。
“裴克让的先生,他喊他仲父。”
“这样吗?”高长仪说,“那为何我从来没见过?阿允也没跟我提过。”
方明不曾想到今日高长仪竟是这般有探究的兴味,他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本来他就是随口一说,因为那侍女是秦贤的。
裴允的意思是把秦贤送走,别让她再出现在高长仪面前,但是又没跟他说用什么方法,他也挺难做,直接讲是不行,秦贤是他幼时便相识的,感情并不深厚,但他确实对她存了些怜惜,况秦贤也不是什么真的温善的主儿,怕她闹起来口不择言,也难处理。
他身为一个医者,自然从自己擅长的领域出发,所以给秦贤的侍女下了点药,弄出了些伤寒的症状来,他也就趁机劝秦贤外出避一避,哪知道秦贤铁了心不走,他也就只能退一步,让人封了院子,不准人出入,这样的话,秦贤晃悠不到高长仪面前去,也算变相达到了目的。
谁知道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长仪竟然出来了,还正好给她撞上了,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在为难他方明!他也太不容易了一些!
“钟先生现在在何处?总不会一块儿在院子里吧?”高长仪说,“又不是先生染病,何苦在这里?跟得了病的在一块,万一真的就染上了怎么办?”
方明猛拍大腿,一副无比赞同的样子,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这就去寻地方!先走了!”
“哎。”高长仪叫他,“带上我吧,我正想四处走走,冬儿不认路,我已经绕了许久了。”
“我给你找人!”方明想都不想,拒绝的干脆,“你也别逛太久,今日有风,吹久了头疼。”
“我就跟着你吧。”高长仪走到他身边,道:“我瞧这府里人不多的样子,阿允既是持使节都督云州的刺史,府中怎么会只这么些人?”
都在暗处藏着呢,哪能随便给人看见?方明如此想,却不能直接说出来,怕再说多错多,便道:“那好,我给你引路,你想去哪?”
“莲塘,你不是说有莲塘?我一路走来都没瞧见。”高长仪说,“这庭院也未免太不讲究了一些,好没趣味。”
一群武夫待的地方,哪里能风雅的起来?自然是入不了高长仪的眼,她眼光甚高。
方明手一伸,引了路,道:“来,这边请,不过我话得说在前头,那荷塘也是没什么人打理,天然雕饰,不如你的意,可怪不得旁人。”
“走吧。”高长仪推他一下,叫他快走。
刺史府的莲塘颇大,也颇为偏远,原先也确实是一座池塘,前任刺史妻妾颇多,扩充府邸的时候将这池塘一并圈了进来,精心打理了一番,栽了垂柳养了莲,连池塘里养的鱼都是金色的。
塘中心有座亭,飞檐挑的好看,裴允也颇爱此处,闲暇时也会来此处坐坐,把酒临风,沉默着不说话。方明见高长仪如此喜爱莲花,便觉得裴允极有可能是爱屋及乌,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感慨他竟然是这样的痴情种。
然而这感慨还未发散完毕,才刚走近那亭子,方明便梗在那里,无比确信这真的是老天要与他过不去。
“怎么不走了?”方明一直走在高长仪前头,他突然停下来,她就给阻在了那里。
她这一出声,便引得亭中那人朝他们这边望来,恰好此时,高长仪也向亭中望去,便与那人对上了眼睛。
那儿端坐的是一位长者,蓄一把美髯,枯瘦如松,气质卓然,不知为何,高长仪没由来觉得亲切。
方明恨不得立马就逃,他刚这样想,便已经转身了,可是高长仪扯住了他,问他,“那是谁?”发觉他要走,更是疑惑,“哎,你怎么要走,刚刚不是还说要一同在此处用些东西吗?”
方明正不知要怎么说,亭中那人率先出了声,“不是子雍吗?怎地见了我就要走?”
这下避无可避,方明脚一跺,心一横,转身迎难而上,到了人前,正经行了礼,喊了一声,“先生。”
钟维正抚须朝方明露出一个慈祥的笑,便听到方明身后有道婉转女声,“先生?也是先生吗?”他望过去,见着个美貌女子,容貌昳丽,风姿绰约,气质高华,乃是一等一的出挑,免不得要问方明一句,“这是谁?”
“她啊……”方明嗫嚅了一会儿,才道:“这是克让的夫人啊。”
“克让的夫人?”钟维有一些疑惑。
“对,对啊,他十五岁就娶了的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