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这个浑身家当加起来超过七位数、社会精英范十足的帅哥,从小美女手里接过小票,淡漠地扫了眼,严肃地问:“一毛钱找给你了吗?”
小美女吃着牛筋串,乖乖点头,口吃有点含糊,“找了。她本来不给,还是我跟她要的。”
收银员小姐姐:“………………”
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这么玩的吗?
这是干什么?花钱花到没意思,来体验人间疾苦?
又或者说,要想穿上七位数的衣服,先从一毛钱抓起?
*
从便利店出来,两人并排坐在店前一张脱了几片漆的旧长椅上,轻轻动一下,椅子腿会“吱吱呀呀”抱怨。
天是泼墨一样的深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映着浅黛色,宛如丝绸之路上渐行渐远的驼队,最高的山峰都快戳到月亮。云深不知处,夜雀和蛐蛐你一声我一声地,合唱着盛夏的歌谣。
习惯了从高处俯视城市的车水马龙、纸醉金迷,偶尔换个角度看看这世界,这感觉好像也不错。
姚光嚼着墨鱼丸,百无聊赖地打量一圈四周,视线落在林霁尘身上。
他好像也是这么想的,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寡淡的神情被月色敛去锋芒,气质沉淀下来,像加了噪点的老照片,有种宁静而深远的况味。
姚光就这么没出息地、毫无抵抗力地,对着他的侧颜发起了呆,直到他唇角扬起的弧度越发玩味,她才猛然醒悟。
又上当了!
林霁尘嘴巴动了动,显然又要开始林言林语。
赶在他出声前,姚光毫不客气地墨鱼丸直接捅他嘴里,“可闭嘴吧你!”
林霁尘真闭嘴了。
拿下那串墨鱼丸,身子侧向另一边,拳头抵唇,笑意忍在喉中,憋得双肩一耸一耸的。
真是比说话还要气人:)
姚光闭了闭眼,一种无力感从脚底漫延向全身,捂着冒烟的脸瘫在椅子里。
尝试着唤醒心里的千万萌坨坨大军,去踩死这个天杀的混蛋。可心底深处有另一种声音,拼命拦着说“不要”,他其实没那么坏。
五指悄悄张开点缝,目光偷睇出去。
林霁尘没在笑了,一只胳膊挂在椅背上,远距离望过去,像在搂着她。另一只手捻着竹签,手指修长工细,慢条斯理地将剩下那颗墨鱼丸往嘴里送。
他有洁癖,很严重,从来不碰别人的东西,更不准别人碰自己的。
记得小学那会儿有次春游,老师让班上的同学自己三五人一组结伴。吃饭的时候,同组的同学不小心拿错林霁尘的杯子,喝了口橙汁。
那家伙二话不说,当着人家的面,就把杯子连同橙汁一块丢了,把那位同学吓得呀,听说到现在喝橙汁都有心理阴影。
可眼下,他却在吃自己吃剩的墨鱼丸?
姚光仔细盯了会儿。
嗯,吃得还挺高兴。
脑海里重又浮现出宴厅里吃蛋糕的那幕,她面颊又烫了一个度,放个生地瓜上来,保证没两分钟就能把它烤得外焦里嫩。
她撅着嘴无声哼哼了句,脸往手掌心里埋深些,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下。
有风起,将薄纱般的月色吹到两人间。时间越走越慢,像是喝醉了。
姚光深呼吸,体内的污浊被夜色净化,仰头望着漫天繁星,不由感慨:“这天真好啊,适合……”
呃……适合什么?
她摸摸鼻子,有点词穷。
边上传来一声轻笑,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故意追问:“适合什么?”
难得心情好,姚光懒得搭理他的抬杠,眯着眼,继续看天。一绺碎发滑落颊边,她伸手去勾,却有一只手先她一步,捏起那缕发,帮忙绕回她耳后。
冰冷的指尖贴着耳廓往下,停在温热圆润的耳垂旁,轻轻,捻了捻。
“接吻吗?”
一句风流浪荡的话,说得却云淡风轻。
姚光的心猛地一蹦,一时有些分辨不清,他究竟是在调侃自己词穷?还是在询问这问题本身?
不知何时,林霁尘半幅身子已经倾靠过来,大手覆在她小手上。
姚光下意识转头,就直接撞进了他结实宽阔的胸膛。微乱的气息混合尤加利的冷香,轻轻擦着她头顶,耳边只剩他的心跳,像是战前的鼙鼓,“咚咚”催得她血气上涌,心跳如雷。
茫然间,她下颌被人捏住,向上轻轻抬起。
从这角度看去,月亮正好被他挡住。迷离的光氤氲在他周围,浅浅一圈。他深邃的面部轮廓被光影分割,漆黑的眼眸里好似藏着无尽缱绻,一点一点靠近。
夜雀安静下来,小虫也不叫了,树上的猫像是看完了电影尾声,舒展了下柔韧的身体,主动“滋溜”蹿走。
四周景物逐渐虚化,所有声音都如海潮般退去。姚光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正慢慢迎合上他心跳的节奏。
月亮重又出现在他身后,明明很远,却仿佛很近。
近到耀眼,近到触手可及,近到她不自觉,闭上了眼。
今夜月色真美。
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