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的护士给他们按了电梯。
到达症状最严重,看管也是最强制性的楼层,令人起疙瘩的癔语开始砸在电梯门上。一行人往外,走廊被一堆意识的洪流侵占,从莫名其妙的干笑到拍着?地板蹬脚大哭,以及跟空气胡乱交流一通的怪异。
护士一边领路,一边不好意思道:“房间的隔音效果是没问题的,主要还是病人太吵了。”
程宴洲也不点破。
转过两个弯,在最角落的一间病房前,护士停下,指了指说:“那位姓杨的病人住在这里。”
程宴洲双手抱胸,示意何旭开门。
杨洁愣愣地坐在床上,仿佛失了灵魂的木偶。她反应了好一会儿,目光死水沉寂,最后勉强跟着?放在声音的来处。
女人形容枯槁,白色的格纹病号尤其不合身,像是随便套上去的。
杨洁却管不了这些?细节,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去攀扯程宴洲,临了害怕的讶异又令她触电一般地缩回手。她满脸渴求,“我不要待在这里,你让她们放我出去吧!”
她两只手捂紧,“我没有病。”
护士公事公办地把手插在兜里,“杨小姐,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
杨洁歇斯底里,“我没病!”
“程宴洲,你不能这么对我。”女人自顾自地在床边找了一圈,妄图抓住根本不存在的可怜希望。“你不如直接杀了我,我再?待下去会跟走廊那些声音的主人一样的。”
程宴洲居高临下,看她如看一个死物,“我凭什么成?全你?”
杨洁茫然无措地呼吸着,旋即眼里骤然升起光亮。“我可以去求明舒的,你…你做这些?不都是为了她吗?”
程宴洲凉薄地挑了下嘴角,“我有时候经常会想,如果你没有隐瞒真相,那么今天和她结婚的人有没有可能会是我。”
杨洁无?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杀意。
女人慌得流着?泪:“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程宴洲冷笑,“晚了。”他嗓音淡淡的,却仿佛一同判定了自己的罪责难逃。
杨洁不敢置信地抬头。
男人狠狠道:“再?说,错了就是错了。”
杨洁晃了下,
程宴洲捏着烟,眉峰凌厉,声线轻飘飘着?,像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程家许诺过你衣食无?忧,那些话都还算数的。你这一辈子就待在这里吧。”
杨洁拼命摇头,话堵在喉咙里,沙哑着?挖出:“程宴洲,你不能这么对我。”
女人全身发抖,“这么多年,你就不能有一点仁慈吗!”
程宴洲握紧拳头,像掐着?杨洁的脖子,阴恻恻道:“我连她都失去,要怎么仁慈?”
他低吼:“啊?”
杨洁失神地流着?泪,只顾着?抱住自己。
郊区环境清幽,尤其是在精神病院这种地方,人气和阳光仿佛都有意无意地遗忘了它们。林荫树下的那辆迈巴赫终究没有停留多久,又走了。
小路渐渐变宽,视野也从稀松绿意转为高耸入云的城市建筑时,车里的男人眉宇隐忍到一处,终是让何旭调转了方向。
酒店门口,宾客迎来送往,比寻常更显轻快的热闹衬得一辆暗色的车子形单影只得可怜。
一排排常青树掩映下,程宴洲的脸庞轮廓由光割开明暗两面,一如他周身浸透的气质,邪佞与正气并存,男人远远望着?,这一刻,他唯一的侥幸在阳光下晒出了碎裂的声音。
程宴洲指尖不自觉地颤了下。
随后他捂着?胸口,弯腰红了眼眶。十月二?十八日那天的阳光照得男人的心一寸寸灰败。
是夜,盛越集团里灯火通明。
周寒他们几个跟程宴洲在一起喝酒,男人手肘撑在膝盖上,捏着啤酒罐,边喝边用,一言不发得让人生寒。
江临风碰了碰鼻子,“别喝了…吧?”
周寒见此,说:“要不,试试把?她忘了?”
程宴洲把?手里的啤酒罐捏死,自嘲地勾了下唇,睨他。
盯得周寒受不住地打了个喷嚏,“哦,你忘过了。”
江临风踢了他一脚,周寒转头,瞪回去。
“……”
程宴洲又灌了一口酒,桌上的手机蓦地亮起,男人的眼眸瞬间利了几分。
邵齐珩:我在北城机场刚看到了明舒
邵齐珩:[图片]
顾泽承:这是要去度蜜月?
沈易铭:看样子是吧
邵齐珩:人呢
周寒和江临风正达成?了共识,还来得及施展,却见程宴洲一把?扔下啤酒罐,抓上手机飞也似地往门外去。
江临风追喊:“不是?!你干什么去啊?”
周寒看透了一切,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程宴洲一路下到集团的露天停车场,跑近车边时,狠狠震了下。
江临风喘着?气勉强堵住他,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孤冷的背影。
程宴洲握着车门的手僵着,指尖不甘地拢了下后,还是收了回去。
江临风迟疑,“你…”
男人转而倚在车边,仰头无?奈地轻笑了声,“差点忘了,我已经没有资格了。”
莫名地,江临风从话里听出了几缕苦涩。
群里,几个男人还在找他。
邵齐珩:醉了?
顾泽承:别是在去机场的路上?
沈易铭:啧,不会照片也不敢看吧
程宴洲指尖往上翻,在图片的位置停了许久,点不开也硬不下心删掉。
夜色阑珊,盛越集团处在商业繁华的地段,将一方黑蓝色的天际托举出似圆似弯的弧度,一架飞机没入乌云中,不留一点痕迹。
程宴洲咬起一根烟,寂寥丛生,“又走了,是吗?”
那一刻,江临风觉得此生孤独终老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
之后一个月里,程宴洲几乎把集团当成?了家。他借由工作麻痹自己,拼命扼制心底蔓延的痛,以及刺出强硬假面的冲动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