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片如织的人流,明舒似是看了一个人认识的人。烟火袅袅,熏得人眼睛发呛。
她闭了下眸光,再抬头寻找时,天地喧闹,好像与谁都见面不识。
左宁呆萌着小脸,叫她:“姐姐。”
明舒挽唇:“应该是看错了。”紧接着,两人起脚往佛前?正殿走去。
万径寺里此时拜佛的人不多,地上的蒲团孤零零地放着,正静静等待着着下一场叩拜。众人都守在正殿后的院子里,长桌支起,有端身打坐的高僧宣讲着佛法妙理。
左宁耐不住冷清,也挤在人群里左顾右盼。听倒是听不出多少关窍,但看得津津有味。
明舒也不拦着她。
女人径自跪身,左右手平摊交叠,置于跟前?,脑袋低垂,轻声叩佛。
住持站在一旁,慨叹了句冥冥的缘分。他依稀认出了明舒。于是上前?问:“施主如今可要点一盏长明灯了。”
女人点头,眉眼是纯粹的美好。“我们又见面了,大师。”
“阿弥陀佛。”住持谦和有礼地回了句:“只是看施主心结得解,的确是好事。”
住持双手?合十,中气尽显。“不知施主的长明灯是为谁?”
明舒弯了弯眉梢,畅朗出口:“家父,明远怀。”
住持颤了下手?,面上却自持。“实不相瞒,他的那盏长明灯前几日刚刻上名字。它在本寺已燃了两年有余。”
闻言。
女人几不可见地蹙眉,声线倦怠,以至于凉薄:“程宴洲?”
住持垂眸,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舒找到明远怀的那盏灯,克制着伸手,触碰了下才敢放心大胆着摩挲。
碗口状的杯身洋溢着微光的暖,火苗飘动,小小的一簇挨着另一簇,明灭交杂,佛祖的金身,数不尽的来生祈愿。
女人红唇无情地张合:“他有碰过吗?”
住持一字定神:“无。”
明舒才冷冷地牵了下嘴角,她的手?捧住那盏灯,摇曳的火光燃在她的眼里。
“爸,他大概也知道不能让你在地下都难安对吗?”
女人昂首,清冷却平和?。“以后我会守着你,无需其他人。”
佛前?的阳光最是清白,你该好好看一看。
明舒嗓音温良:“还望大师能告知不相关的人。”神佛面前,从来不能说假话。
“阿弥陀佛。”住持应下了。
趁着左宁还没有回来,明舒听他说了几句佛法典故。当年离开地匆忙,也没还得及好好听一回。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住持看了眼明舒,“敢问施主可会有妄动情爱却又兀自生悔的经历?”
万径寺里来来往往的人无非是俗世三求:身体康健,家庭和?乐还有相悦厮守。
女人轻渺渺地扬起眼尾,“我从来都不后悔的。”她一目温柔悉数给予那盏长明灯上,旋即却扯了下唇:“可我会替你不值。”
“真的…不值。”
明舒紧了下自己的呼吸,她眼里溢出复杂的情绪。“我一直绕不开,也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当年活下来的人不是你啊。”
“又为什么当年被救下的人偏偏是他们。”女人眼里升起暗光,片刻诡谲。“如果那个时候他死了…
“罢了。”明舒为自己心里出逃的恶画了下自锢的囚牢。她终是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情愿你从来没有救过他。”
啪——
外面,瓷盏碎地的动静打破了一方寂寥。
明舒敛下眸色,须臾从混乱的思?绪里抽身。住持唤了外面的一个小和?尚问他:“出了什么事?”
小僧人歉声作礼:“好像是山间的野猫,不小心弄翻了放好的杯盏。”
“那要把瓷片收拾好,切勿伤到了人。”住持温声说,慈眉善目。
小僧人鞠了半躬,说:“好的。”待他走到殿外,喃喃地自语:“我佛慈悲。”
眼见院子里的佛法宣讲要结束了,明舒望向写有明远怀正体的长明灯,目光如炬。
“爸,我所经历了的那些注定了让我无法成为一个完美的好人。”
女人最后叩拜一下,嗓音跟着她的动作埋向更深的地步:“你要原谅我。”
住持扫了眼风中凌乱作舞的山茶,静心念了句:“阿弥陀佛。”
片刻后,对离开的人说了句:“后面本寺会有洒净水的祈福活动,施主若有兴趣可以参加。”
明舒浅笑着应下:“多谢。”随后出去找左宁那个小丫头。
两个人刚巧碰上?了僧人摘了竹枝蘸水洒开的情景,此举昭示了佛家对万物的和?谐共生,滋养成长。
人群站着,偶尔会有一两滴水点在他们身上?,受下佛祖慈悲的馈赠。
气氛美好,人与寺中的一花一木在此刻滋生出相惜的融合。明舒站在人群圈外,恬淡的眉眼静静描摹着眼前的素写画。
左宁拉着她的胳膊,活泼地踮脚乱动。小姑娘的不安分有意无意地带动了明舒,女人身上也慢慢洋溢出烂漫和纯洁。
左宁绕着她转了圈,“姐姐!”欢快地跟跑在草地的兔子。
明舒笑容灿烂,此刻,她真实得明艳,美好到点缀在头发上?的山茶花瓣也飘零出快乐的余温。
寺庙亭外的红色栏杆处压上?了一只手,周寒转头看了眼某个男人,下意识地提了下自己眼睛框。
他无奈地抱胸:“她在慢慢习惯着与你无关的生活。”
程宴洲来回挣了下自己的似有痛觉作祟的那只右手。嗓音生涩,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