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落叶浅浅散散在地上铺了一层,阳光的余温漫上地平线的最后一道,将将把手伸向另一边世界。
明舒披了件大衣,挤入匆匆的行人中,踩起枯叶中老脆的节奏。
女人的身躯还未从半个小时前的那场芭蕾舞训练中彻底解脱,又蓦地被一声低沉的嗓音叫住。
“小天鹅。”
寻声望去,明舒在一个小小的拐弯路口看到了狼藉的打斗残景。
几个混混东倒西歪在地上,一个军人制服的男人正反手擒住一个咬牙叫骂的混混。
一把锃亮的小刀斜在一旁,远远地挨在墙边。
程宴洲见明舒转头,挑了下眉,“还真是你。”
明舒趁机打量起他。
严肃的制服下是男人健硕有力的身材,胳膊半露,因挟制的动作手上的脉络随呼吸起伏,彰显雄性的喷张。
再循上,一张刀削斧刻的面庞冷硬深邃,男人眉梢轻扬,减缓了几分寒光冷刃拼凑出的狠厉。
似乎在芭蕾舞台的观众席上见过。
“过来,帮我打个110。”男人抬了抬下巴,“腾不开手。”
有耐不住好奇心的人瞟了眼这个场面,丢下一声惊讶又事不关己地赶路。
“为人民服务,小天鹅。”男人勾唇点了她一句,说着,又下手紧了紧挣扎的那个小混混。
明舒抿了抿唇,从手里捧着的几本书里抽出手机,打了出去。
她走近,俯身把手机放在两个人的眼皮子下,叫男人自己说。
程宴洲扫了明舒一眼,笑了。
随即,男人对警察局那头的人报了地点和闹事人的身份。
通话刚到尾声,明舒冲他身后喊了句。程宴洲回身,把颤颤巍巍抓了根木头要偷袭的人一脚踹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
明舒捧了那捆沉甸甸的书作势也要砸上去。
程宴洲三两下撂倒那名混混,刚转头,上手轻按住女人的手腕,截住她往前的攻击。
“还挺警觉的。”男人低头,眉眼带笑,夸了她一句。
明舒跟着直愣愣地抬眼。
四目相对中,世界恍如空灵。
程宴洲打算再说些别的,明朗开怀的情绪却在他瞥见了女人左手食指指侧的月牙印时有了微妙了变化。
明舒不自在地把手抽回,起脚将自己和程宴洲拉开了距离。
她眼光轻渺,却藏了疏离。
路灯亮起,燃起夜色。
半晌,男人摩挲指腹慢悠悠地来了句:“我叫程宴洲,小天鹅。”
明舒礼貌地和他道别,把男人和她见过的形形色色又并不重要的人一样扔进记忆的乱岗。
明舒没有告诉男人自己的名字。
程宴洲却不在乎。
比起这些,她有更重要的身份。
她是明远怀的女儿。
应声倒地的靶子成功让明舒回拢了神思。
程宴洲又打了一枪,男人余光逼仄,狠狠压上那方身影。
被绑架的后面几天,明远怀负责看押他们。程宴洲不小心看到他食指侧面的月牙印,被廉价的烟熏得发黄发黑,徒留残景。
因为那一眼,明远怀顿时蜷缩了手心,他狠狠往程宴洲脸上招呼,睚眦尽裂地说:“看什么看!你他妈有本事出去才能找老子算账!”
“还看!”呛人的口气让明远怀更加可怖。
程宴洲却睁着一双不屈不挠的眼眸,又冷又恨地看向这个卑劣又无耻的人。
被自己连累了的杨洁偷偷哭泣连声音也发不出。
程宴洲至今都不敢忘记。
在那份记录了他费劲心力查到有关于明远怀一切信息的文件中,程宴洲在空白处特意加了句
——左手食指侧边有月牙印。
偏偏阴差阳错,这份被何旭拿错了的文件又从他这里来到了明舒手上。
程宴洲甩了枪,眉宇动了动,眼睑威胁般地抬起:“来了又不讲什么?”
明舒敛下眼底的波涌,轻笑着说:“如果可以,我要去临城找一位姓萧的律师。你的那些人跟着我,我走不开。”
这位萧律师,程宴洲也有所耳闻。
临城邵氏集团掌权人邵齐珩的夫人,盛星律所目前的合伙人之一。
由她负责的官司胜诉几率高得惊人。
明舒看得的确长远。
能抵挡住北城程家的施压,又可以担负起这桩时隔二十多年的庭审结果的人,还真的没几个。
萧瑜是个再适合不过的人。
程宴洲抵了下眉骨,薄唇溢出平缓的声音,“凭什么?”
“就当是你算计了我四年,给我这个不知情人的一份嘉奖吧。”
女人眸光倏然变清,按进了低冷的嘲弄,神情却依旧如先前的温柔。
他算了这么久,近乎算了所有。
在他与自己还未完全相识起,明舒就先被一道月牙印出卖。
之后,女人所有的小心和怯懦都不过在做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