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病房里,医生走后,林琴倒了杯温水给明舒,女人坐在床边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头发。
暖白的唇微微濡湿后,明舒抬头看她。林琴眼眸藏了心疼,“明舒。”
在外地得到消息后,林琴急急忙忙地就往北城这边赶。而今,在见到女儿的第一面,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明舒紧了紧手里的水杯,温和善目中有几分孤冷,她对林琴说:“妈,我们可不可以不用再这么提心吊胆地活着啊?”
随即,林琴的脑子轰地一声。
她直直望向明舒,情绪跌宕起伏将她拖回许多年前。
那个时候,明远怀不在了,但大街小巷总能听别人提到那么一两句对这些犯罪团伙的唾弃和辱骂。
他们眼里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明远怀便是其中之一。
他死了,可林琴和明舒还要好好地活下去。因此在事情闹得最厉害的那几年,林琴时不时就要带上明舒搬几回家,怕被人找到,怕活不下去。
有一段时间,明舒放学回家都会问林琴:“为什么外面的人都在骂他,骂他是个坏人?”
她连一声爸爸都叫不出。
林琴哄她,“因为事实被掩盖住了,他们不清楚才会骂错人。”
明舒生气了:“那为什么不让告诉他们,他是好人!”
“因为那些人会伤害我们。”
思绪拨拢,放在明舒耳边的手缓缓垂落,林琴还未说话。
她在顾虑。
明舒浅浅地勾了下嘴角,“可我已经受伤了,妈。”心口的疼让她蹙下了眉,“也被他们发现了。”
林琴颤了下,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好字。可理智令她回神。
“你先和我说,你想做什么?”
明舒决然地开口:“我要为他正名。”
林琴猜到了,却还仍旧不妨碍她眼眸里冒出的讶异。“你有了什么证据是吗?”
“有,但很少。”女人挽唇。
少到根本撼动不了外界甚嚣尘上的舆论。
“可,如果不能让他坦荡清白地和我们一起活着,那么我也可以陪他去死。”
不主动面对还能怎么办?
程宴洲还有杨家都不可能放过她,明远怀的罪他们要让明舒付出加倍的代价。
袭入心口的子弹差点要了她的命,这个教训还不够大吗。
林琴徐徐出了一口长气,终是说服了自己。“那就去做吧。”
说着,女人摸了摸明舒的指尖。
她们要活下去,这个是唯一的出路。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赵茗开门进来,慌里慌张地说道:“有几个记者乔装打扮混了进来,估计是来堵我们!”
赵茗见明舒神色一凛,她又加了句:“你现在还要好好休息,不能太着急出院。”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的时间哪里经得起造弄。最后,明舒托着好了一半的身体勉强出了院。
明舒之前的公寓已经被记者全方位盯上了,无奈之下,她和林琴暂住在了一个临时租到的公寓里。
后面几天明舒去了同一个地方。她无心去在意外面的舆论。
而当事人一天不出面解释,那些传言便越来越可怖。网络时代,毁掉一个人也不过全凭一张嘴。
入夜后,茉莉香潜伏在一分一寸雨汽中,清香阵阵,让人好眠。
微风拂动扬起残败的叶子,在明舒的脚边轻盈打转。女人却挺身直立,目不斜视。
她静候了许久,久到让她以为自己又要像前几次一样败兴而归时,门却开了一角。
上了年纪的男人不轻不重地道:“明小姐,看样子快下雨了。老爷子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在今晚都说了吧。”
男人让了半边身子给明舒,叫她进去。
女人大方地点头,“多谢。”这让管家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明舒来到正厅,程老爷子严肃地坐在主位,左右两边是傅家还有杨家的人。
程宴洲坐在左边一个位置,对面是傅时晟。
见到她来,杨钦直接拉了脸,但这里轮不到他们说话。
走到中间,明舒停下。女人将视线落在程老爷子身上,神情不卑不亢。
杨琼直白地讽刺她,“不跪吗?”
她是杨家的小女儿,被宠惯了,口无遮拦。
“有罪的人才要跪。”明舒四两拨千斤,镇定自若。
偏偏眼里少了些光彩。
闻言,杨琼胸膛起伏,她手肘磕了下旁边的杨洁,叫她回嘴。
杨洁瞄了眼主位上的人,却见老爷子按下了茶杯,沉沉地睨了明舒一眼。
程宴洲更是眼眸晦暗,藏了锋芒。
“明小姐,当年是我们程家和傅家合力抓获的那些犯罪团伙,有几个当场死亡。而因为信息不全更是导致一小部分罪犯的身份排查工作无法顺利进行,但,这不代表现在还找不到。”
程老爷子如同鹰隼的眼神锐利地割在明舒身上,一下比一下狠。
“如果你看到了他们的犯罪记录,还会认为他们不该死吗?”
满室寂静,呼吸跌入无底的海,生冷绝望。明舒在一个人反抗。
明舒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手指,她昂首挺胸,拿出了仅剩的底气。
“没有人生来就该死,总得要有证据。”
在女人看不到的地方,程宴洲冷冷地拧了下眉,面色实在不好。
傅时晟看好戏地挑了下眼尾。
程老爷子眯眼,“那明小姐是有什么打算?”
“重审这桩案子,清白与否只有法律可以判定。”明舒字字珠玑,嗓音隐忍却坚定。
程老爷子冷哼,“说重审就重审,明小姐未免太不把程家当一回事了。”
这桩案子压了这么多年,早已盖棺定论。但老爷子的确有这个能力将它再次递上法庭。
明舒温凉地说:“如果他真的有罪,我会用我的性命给你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