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过去,北城从清雾朦胧中挣开天光。苦夏残存几分余热,空气中盛起野花开败和泥土微微浸湿的难眠。
荒郊靶场,枪声颤乱,震碎林间寂寥。
仅仅两声,也让鸟群扑翅盘桓,经久不散。
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
逃不掉了…
子弹擦过耳边和发丝的锐利袭射声还在。
女人身后,某棵盘根老树上,通体墨绿的凹凸不平中死死按入了两声枪响的归宿。
一切都发生在几分钟的时间里。
对面的人转了下□□,旋即又扔下,杨钦口气畅快地看向明舒,视线再越过她,盯上自己的杰作。
杨洁站在他身旁。
“该结束了。”杨钦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喊了一句。
局外人的得意与轻蔑中,杀戮渐起。
风越来越大了,薄荷绿裙边的廖动中,女人身形细直,岿然不动。
明舒紧紧望着正前方的男人。
太阳攀升,视线烫金,程宴洲硬朗干净的面庞好似浸了光。
视线寻上。
一直到,黑魆魆的枪口阻拦了女人进一步的打量。
那把枪远远抵住的是她的心口,明舒看它,似乎能从中看到背后程宴洲的一双眼。
枪孔延伸,不见天光,鬼魅折服,静待出笼。
明舒就这么看着,眼里渐渐破出了猩红。
唇形浅动中,抿起的呼吸里都藏了低伏的不可置信。
“所以…为了杀我?”
女人顿了下,随即自欺欺人似地小幅度摇了下头,目光却仍旧死死攫住蓄势待发的枪口。
以及它的主宰者。
视野所即里,男人单手压上扳机,顷刻间,砰——
子弹脱困,迎面撞来。
一瞬而过,扬开劲风,冷白的银光渐进,随之跌落的是女人最后一分的侥幸。
唰——
明舒甚至来不及细看,紧接着,她左边的身子就被急急拽入一场漩涡,猛地往后撕扯。
银弹埋进胸口,大片的血开了花,一朵,两朵,在同一个地方绽放,又在同一个地方晕浅。
恍如心脏碎裂的回声,一下低过一下。
明舒踉跄了小半步,她惊慌地抬头,对上的即是男人冷静自持的双目,不言不语,周身有如审判官的肃穆。
程宴洲低眉看她,眸色晦暗。
一旁的杨钦回抬下口径发烫的□□,玩味挑衅。
明舒隐隐颤抖,拼命汲取周遭的空气,她艰难地开口:“你…不信我?”
说着,女人伸手捂上胸口的濡湿,再拿到眼前时,手上满目血红,明舒狠狠闭了下眼。
睁开时,她扯了一个笑,凉薄又刻骨,“程宴洲,你…”
“不信我啊…”
话语尽头,女人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流水蜿蜒在面庞落下一道心口处子弹袭入的轨迹。
明舒越笑越大声,她按住涌动的血花,脖颈处青筋乍现,女人喃喃道:“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程宴洲却收了枪,同后面的两个人说了声:“走吧。”
猎物到手,干脆利落。
逐渐狭隘的视野里,是男人决绝冷毅的身影。
明舒苦笑,膝盖无力往前叩地,女人伸出牵扯伤口的左手,撑住了半跪下去的姿势。
她无罪,亦无需伏法。
赵茗和纪双莞从外面赶来,眼眸被妖冶到极致的红震撼了许久。
“明舒!”赵茗小心去扶她,“怎么回事!”
纪双莞从失神中剥离,也过去帮忙,“啊!”她一动,血又开始往外翻涌。
“明舒!”
话里的女人惨白了一张脸,些许血渍溅在她脸上,病态娇媚。
明舒按住伤口,她几乎说了不出话,“去…去医院…”
每个字都踩在痛点上,令人几欲昏厥。
明舒冷汗涔涔,“医院。”女人用恳求的目光去看赵茗。
“好!去医院。”赵茗心疼地喊着,“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纪双莞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明舒,坚持一下,很快!”
明舒听不到了,世界归于平静,寡淡和素白正将她一口一口吞噬。
她只知道,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机会。
女人苍凉地扫了眼青葱环抱的郊野,北城下了那么久的雨,她还没好好享受阳光。
怎么这么快就看不到了…
“明舒!”赵茗彻底慌了。
……
这声喊叫晚了许久才被女人听到,明舒彻底醒来已经七天后的事了。
七天,北城又下了雨,明舒也恍恍惚惚做了好几场虚无大梦。
一些浅薄的记忆细碎地游戏在女人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