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元习武之人,不想再打什么哑谜,而且微微一思量,也知道翼王和余情俱赞不绝口的人也差不到哪里去,直接直言不讳:
“酒场,其实有时候比情场还难混些。喝酒我估计也不是凌帅的对手,到时候要喝的话,还是凌帅请我更合适些吧。既然凌帅不愿声张,我也不会乱说的,这一点倒可以敬请放心。”
凌安之哈哈大笑,裴星元果然也是玲珑心思,还是个坦荡的主,他故弄玄虚的附在裴星元耳边,也打算说句实话,只是实话不是人话:“裴将军,我曾经撮合过你和余情,不过…”
不过人家还是看上你没看得上我呗?雅将也不能这么被戏弄,裴星元一个扫堂腿过去,凌安之直接躲闪到了凌霄身后,冲他微微抬头学余情的样子抛了个媚眼,直气的裴星元还想动手。
凌安之不敢耽搁时间,毕竟敌众我寡,可以糊弄得了一时,时间久了一定会露馅,现在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他吩咐亲兵埋锅造饭,为了迷惑金军,传令将士多树旗帜多点炊烟,显示人多势众之势,至少要造出有几万人在此的气场来。
凌安之正在一边看着地形研究安营扎寨的方法,一边静待后续部队安西骑兵的时候,传令兵带着一名身材中等的男子进来了,他抬眼一看,却是翼王手下的头号高手——相昀。
凌安之不明就里,面带疑惑的看着他。
相昀和凌安之打过多次交道,早就熟了,不知道此事如何开口,他咽了几口唾沫,目光闪烁游离:“大帅,是翼王派我偷偷出城,京城已被封锁,一概消息不得外传。大帅,日前大学士凌川随翼王一起出城应敌…”
凌安之心往下一沉,去年凌川三个幼子刚刚遭遇不测,难道?
果然,相昀面有凄色,他也知道凌川是凌家支撑朝堂的参天巨树:“毓王临时更改了翼王和大学士入城的城门,为了护送翼王入城,大学士凌川,战死在了乱军之中。”
凌安之犹如被分开了头盖骨,之后浇下了半桶冰水,大哥没了,他就成了野生的孤木,朝中还能仰仗谁。
——他来晚了。
他静默半晌:“…我大哥,临去之前说什么了吗?”
相昀略去了凌川对许康轶的请托,直接只说了其中一句话,此话许康轶和凌安之共勉:“凌太保转告你,个人太正,朝堂太暗,会吃亏的。”
相昀弓腰,是为了许康轶行礼:“大帅,我家王爷口信,但凡他得到机会,必为凌大学士报仇雪恨,请你节哀顺变。”
待凌安之和凌霄赶到灵堂,他的父亲凌河王也在那里,凌河王一生铁骨铮铮,毕竟是老了,这些年丧妻丧子,已经被打击到须发皆白,凌川是他这世上最后有血缘的儿子,一向是他的骄傲和依仗,却这么骤然失去,凌河王悲痛的不能自已,放下一切面子尊严,虽然凌川已经罹难了多日,凌河王仍在抚棺痛哭。
凌安之和凌霄跪在老王爷面前,看凌河王浑浊的老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噼啪啪的往下砸,心中悲苦,刚叫了一声父亲,老凌河王就已经站了起来,冲他俩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小命要紧,全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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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千钧一发,数万安西飞骑不远千里、顶风冒雪的拼死应敌,许康乾却有些松了一口气似的想笑。
假如比作棋手,他和四瞎子对弈的话,四瞎子属于每次均能比他多安排出三到五步,二人根本不是一个段数上的。
如果没有金军来袭,他根本就不是一环套一环的许康轶的对手,已然步步倒退,在朝堂上分出胜负可能就在半年之内,而今金军一来,至少分出胜负的时间要晚一阵子,只要有时间,便能换来空间。
许康轶本来计划周密,每十天之内做些什么俱是环环相扣,可而今国难当头,一些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花折也为许康轶烦心,他对局势看得透彻,趁着给许康轶针灸的时候郁闷道:“殿下,这么说起来,金军倒是许康乾的贵人了。”
金军日前日夜攻城,许康轶便跟着昼夜守城,无暇顾及己身,而今援军已至,心头一松,索性连睡了一个天昏地暗。
一觉醒来睡的浑身发软,竟然分辨不出是次日黎明,还以为是第一天的黄昏。
他口渴,习惯性的想要水喝,刚刚睁眼,却迷迷糊糊的看到花折趴在床沿,枕着胳膊当枕头,估计是等他醒来却一直没醒,也睡着了。
京城连日战乱,许康轶已经夙兴夜寐,花折担心他病体难支,症状加重,这些天基本一直和衣而卧,随时小心看顾着,比他还辛苦些。
他眯着眼睛,尽最大努力的看着花折鬼斧神工的眉骨鼻梁,顾盼神飞的明眸闭着,连日熬夜,刀刻一样的双眼皮变成了三眼皮。府里的元捷他们曾经为了玩挨个戴过他的黑色护目镜,所有人戴上全是更显霸气精神,只有花折,戴上护目镜是掩盖住了双眸神采的。
花折长的这么晃眼,怎么他那几年像是看不到呢。可最近又觉得时间太快了,好像不够把他的花折看仔细了。
花折薄唇抿着,这张嘴可真够严实的,压了那么多的秘密,纵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从来也没有吐露过一个字。
再看他平时的气度做派,确实是真正的贵族,他突然想到多年前凌安之在贺兰山和他说的话:看花折的做派,比他和许康瀚那个北疆军阀更像皇子些。
他突然有点知道为什么好几年目不斜视,不再去看别人,即使花折没有对他这么好,有花折比着,显得世间其他人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想到这,许康轶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手竟然不听大脑指挥的探向了花折的紧抿的唇线,堪堪碰到的时候才停下来。
他的时间不多了,也许他去,花折方能自由。花折已经求而不得,何必再让花折得而复失呢。
上苍对他没有眷顾,给他的时间太短,短的让他每天都在抉择,什么需要马上做,什么坚决不能做。
他不再由着自己胡思乱想,看花折趴在床沿上睡的不舒服,今年的三月也格外冷。他坐了起来,往床里挪了挪,伸手将花折拖到了床上:“怎么在地上就睡了?要睡到床上去。”
花折本来正做着许康轶已经病愈,带他去江南北疆游山玩水的美梦,骤然被惊动带回了现实,心下有不愿醒来之意,闭着眼睛带着鼻音嘟嘟囔囔:“让我再睡会,别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