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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出头鸟(1 / 2)


金国对京城的围困,确实选了一个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时机,城内城外和前线一起发难,有备而来,毓王的东北驻军多年来军备早已松弛,察觉到危险降临的时候想临阵磨枪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打仗就是打后勤,恰逢雪灾补给不利,东北驻军节节败退,锦州、山海关连连失利,十五万金国部队旌旗招展、号带飘扬的入关之后,以摧枯拉朽的态势大胜逼近京城。

京城无粮,裴星元带着北大营两万人和四五万随流民潜入京城脚下金军已经斡旋周转了近一个月,只能拖延时间,以待支援。

毓王和裴星元已经商量了多次,各地多有匪患,太原军被牢牢缠死,近日来听宇文庭奏报,由于兵力分的太散,竟然有落单的士兵被流民杀死者;北疆驻军、南方各道被暴雪和群山阻隔,完全交通断绝,能够真正驰援京城的,竟然只能是自西向东丝路畅通的安西军。

裴星元禀告毓王道:“王爷,京城有王爷镇守,卑职在这里也是无用,我本是山东提督,山东有驻军两万人,虽然难解京城之围,但是山东路近,早到可以拖延一阵子,容我去山东安排援军来支援,也请王爷号召各路人马勤王。”

裴星元走后,毓王守着一座只有三万守军的京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

金国潜心筹备多年,只等此役,十五万金军进了山海关如同虎入羊群,直接黑云压城一般,地毯似的铺在了京城脚下。

之后看到亲自带兵出城应敌的大学士凌川。

凌川目光坚毅,手持长缨枪,安西的凌家世代武将,只出过他这一名文官。他二十岁以一甲中了进士,官封翰林,之后鲜少回到西域,一直和凌河王在京城步步为营。

他手腕卓绝,为自己筹谋,为家族庇护,更多的时候是以老派的资格,不动声色的支持朝中能做事的新贵们。

他作为凌河王的长子,年少时也有跃马持枪,出兵昆仑山的豪情壮志,但是终究遵从了父亲要他入朝的意志,毕竟只要未天下大乱,终究文官更受重视一些,有大树立于朝堂,也能作为家族的撑起一片天地来。

他以为,他这一生也只能与皇城和政令为伴,少时想当将军的美梦只有在阅过三弟凌安之大捷的军报奏章时实现,却想不到外辱真的可以兵临城下,而大楚泱泱大国,竟然在朝堂上全部噤若寒蝉,纷纷要求闭门坚守。

——除了翼亲王许康轶。

翼王这半年多上朝以来,沉稳谨慎了不少,做事不同于少年时的没有眼色,已经好久不做独自出班启奏,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事。

不过在朝堂接到奏报,塘沽已经被金军占领,金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者数万,房屋被烧光、财产被烧光、敢有任何反抗的人被杀光,活着的人连衣服也全被扒下来了。竟然朝堂之上除了翼王,无一人敢声称带兵平叛。

——毕竟金军在塘沽耽搁的日子多一些,来京城的日子就可以向后推一些,塘沽已经被陛下和毓王当做挡箭牌牺牲掉了。

许康轶独自出班,他那些蹲在塘沽大堤上啃干粮的日子还没过去多久,塘沽百姓当时久旱逢甘雨,对统治者的信任更上一层楼,他更知道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对官军的日思夜盼:

“陛下,金国人多势众,在四处烧杀抢掠作为补给,朝廷如果坐视不理,不仅纵容了他们以战养战,更会失了民心,塘沽与京城唇亡齿寒。儿臣愿领一万人,与塘沽守军和承德守军汇合,游击侵扰,保护百姓,拖延时间,以待勤王的援军。”

在国将不国的危难中,满朝上下皆明了塘沽已经被当做挡箭牌舍弃掉了,翼王如果能单独出征,可能毓王巴不得同意,但是要带一万人走,那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金军在塘沽抢饱了之后,一场熊熊大火在塘沽烧了一个多月,——统治者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金军目标明确,在塘沽没有遇到任何阻力,放了大火之后没心思在塘沽停留耽搁看篝火表演,直接黑云密布的压在了京城脚下。

十五万对三万,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不出凌川的意料,文武百官的态度始终如一——闭门不出。

脸色苍白的许康轶强压心头火气,又当了一回独自出班的出头鸟:“陛下,我大楚泱泱大国,一再避战三军有何势气可言?援军远在山水万筹之外,即使固守待援,也要多凭借己力,节节败退的话京城危矣!”

景阳帝这个道理也明白,也不顾朝堂上文武官员在场——其实兵临城下以来,文武官员一半已经称病不再上朝,“康轶,朝中无兵无将,粮草断绝,如何出战?”

许康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用他一贯的背诵《四书五经》老夫子一样的腔调启奏:“区区建州金国贼寇,所凭借者不过勇力尔,儿臣不才,愿以我血溅轩辕,我愿列兵城下,以逸待劳,但求一胜鼓舞三军势气,拖延时间以待援军,往陛下恩准。”

景阳帝望着这个国难之中越众而出的小儿子,他以前觉得这个沉闷的儿子和他长的一点也不像,性格也是南辕北辙,可是最近以来,他有点在许康轶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少年身影。

国家危难,总有人要付出和牵头应敌,他当即下召:“吾儿有勇有谋,准予所奏,点北大营九千将士,随翼王出战。”

凌川看着朝堂上万马齐喑之态势,听着这平地惊雷的声音,胸中悲凉难耐,又热血沸腾。

再看着毓王虽尽力掩饰,依然稍稍翘起的唇角,不免心中悲愤,许康轶是三个皇子中势力最弱的一个,北督道将军只是挂名,手中毫无实质的军权。去年春季许康轶坐客来到了文都城的凌河王府,闲谈之中听凌安之说过,未有过直接指挥作战的经验。

许康轶都看的这么明白的战局,难道毓王看不懂吗?此时还在利用许康轶一腔热血坐等渔利,将家国大事装在像菜市场小吏那么小的胸怀里,即使今时不亡国,他日毓王登基,亡国也是指日可待矣。

乱军之中,半瞎眼的皇子如何自保?在他看来,许康轶和送死差不多。

凌川本以为,他的一生将会和所有有志的文官一样,上朝做事吵架,下朝研究人心,在夹层中求得自己平生安稳,同时可顺路为之的时候为天下苍生谋些福祉,等着致仕养老。

而今,却发现凌家世代武将,沙场上纵横驰骋以热血匡扶社稷是印到血液里流淌着的记忆,国难当头便岩浆一样滚滚的涌了上来。

不理会朝堂上稀稀拉拉上朝的文武奇异的眼光,他跃身出班:“臣凌川久受皇恩,无以为报,愿保护四殿下,随翼王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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