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三人过来后,伊娘把他们从头顶到脚底又细细审视一番,最后“哦”了一声。
其中一位不安地咽下口水。
“你,”伊娘骤然指向他,“你身上少东西了是不是?”
那人吓得一抽搐,周围人也变了脸色,看起来有些失望。
伊娘这下更确定了。
“就你了,我问你,你鞋子上的那根铁链呢?”
那人惊呼:“什么?!”
“是吧?看样子我又猜对了,”伊娘满意地收起扇子,“你们这群人哪,是熟客,我还能不了解么?”
“小伙子,”伊娘朝蒋篱得意地挥挥手,“你猜什么?铁链我先猜出来的,你不能再猜这个了。”
蒋篱从角落房梁收回视线。
他觉得自己又出现幻觉了,似乎有那么一秒,看到房梁的轮廓颤动了一下,如同涟漪。
或许是喷火带起的热浪而已。
“到我了?”
“到你了!”
“我……”蒋篱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啧”了一声,“那我就猜什么也没有吧。”
他神色如旧,没觉得自己在说什么荒诞的事。
“你别开玩笑啊,”白念敏瞪大双眼,“输了要喝酒的,这也是铁规矩!”
众人都在窃笑,只有胡衿十分崇拜地看着他,双眼放光:“啊!这一定就是高深莫测的玄学了!老弟,我信你!”
蒋篱听了这声“老弟我信你”,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不得不说,少年人的笑声真的很动听。
“行啊,我要是输了老胡你得陪我喝。”
“喝嘛,”胡衿捋了吧把胡茬,“我老胡也算半个酒痴!”
白念敏故作神秘地捧起那木蛊:“开蛊咯?”
众人欢呼:“开!开!”
然后木蛊就被缓缓揭开了。
然后小酒馆里就没有声音了。
如果惊掉眼球真的可以实现的话,现在大概有满地的骨碌碌眼珠子。
没人敢信,包括蒋篱自己——那木蛊里真是空空如也,在场所有人都可作证。
过了半晌,伊娘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东西呢?”
众人也回过神,一齐望向蒋篱。
蒋篱冷笑不迭:“看我干什么?”
白念敏举起双手:“我…我真的没动过…”
“我们也没有……亲眼所见…”
“绝对是放进去了的…”
有人开始俯身在桌底找,有人揉眼睛以为做梦,还有人一身冷汗地往别人身上贴,生怕见鬼似的。
当然也有人怀疑蒋篱,毕竟是他猜里面没东西的,只能是他自己搞鬼。
于是有人凑到蒋篱身边端详他,还动了动鼻子,似乎是嗅到些什么。
此人突然后退一大步,一脸恍然大悟,以及一脸愤懑:“我知道了!”
众人焦躁不已:“什么什么?”
“是幻术!”他指着蒋篱,“幻术用来蛊惑人的,不是沉香就是朱砂,他身上的沉香味很浓郁,我们都被他骗了!”
蒋篱倒是饶有兴趣:“哦,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等玄术,你讲与我听听?”
众人:“也给我们讲讲?”
“别装了,”那人义正辞严,“幻术,顾名思义就是玄虚的致幻法术,使用者能用香粉蛊惑观众,用意念掩盖真实,让我们如他所愿,看到种种荒诞之景,比如说——这木里头是空的!”
蒋篱点头首肯:“有趣。”
胡衿现在简直视蒋篱若神。
有人心急如焚:“那怎么才能让他解除这种幻觉?”
“很简单。”
那人说罢就朝蒋篱扑去,想揪住他的衣领。
蒋篱侧身一闪,右腿再一扫便将那人击跪在地上,扣住他的双臂在背后,不带喘气的:“你想扒我衣服?”
白念敏和伊娘:“哇哦。”
动作太快,众人还来不及看清呢。
胡衿这下信了,蒋篱他真不是个炼丹的。
或者说,不只是炼丹的。
跪在地上的人十分艰难地回头:“你赶紧把沉香撤了!要么把蛊惑人的衣服脱一件!”
蒋篱松了他的手,再度抄起铁弓,走向门口:“脱衣服没用,扒皮有用。”
那人挣扎着起身:“你要干什么?不准走!立刻解除幻像!”
“我走了幻象不就解除了么,”蒋篱甩给他一个侧脸,“你傻的可以。”
待蒋篱迈出门槛三步站定,众人便围过去,静静围观着那蛊盘,等着上面出现一根铁链。
可是一切照旧。什么变化也没有。
“这不可能,”有人冲门外喊话道,“你要再走远一些!”
“有完没完?”
蒋篱的耐心也所剩不多,他从腰间箭筒里抽出最后一根箭,架上弓槽,瞄准了桌上的木蛊。
所有人纷纷散开,抱着脑袋。
手落箭离弦,残声有余,残影却不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那木蛊被钉在墙壁上,当即碎裂。
咔嚓一声,清脆极了。
伊娘见了这一击中的的飞箭,颇为震惊,搁下酒杯便冲了过去。
“先别走!你是不是禁军的弓箭营校尉?”
“可能是,”蒋篱松了弓弦,“伊娘对不住了,你那木蛊我会赔。”
伊娘连忙点头:“好,好,不赔也成。”
“我可能要先走了,记得告诉他们,”蒋篱把铁弓背回背上,“幻术是假的,再告诉胡衿和白念敏,炼丹也是假的,别信我说的。”
伊娘一出门,那吐火的便溜了,二月夜寒重新席卷。
她从未听过如此言论,惊道:“这怎么会?”
“这世上没鬼怪没神仙,成不了仙也入不了魔,”蒋篱转了转手臂,“至于铁链为什么不见,我想迟早会有解释。”
蒋篱又望向方才那扭曲的房梁,却发现一切早已复原如初。
“但是那一定是非常真实的,不玄虚的答案。”
“得到答案以前,我们这帮人怕是要做不少噩梦”,伊娘有些遗憾地说,“毕竟能隔空取物的,肯定不是人。”
“但也不是鬼。”
伊娘笑了:“你怎么就敢确定?”
蒋篱望向蜿蜒戏巷的尽头:“秋某说的。”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秋某的通缉令,整整十年没撤!”
蒋篱沉默半晌:“嗯,有道理。这样别人也少说他闲话。”
“蒋少爷,”伊娘已经可以肯定他是谁了,“你到底为什么,信秋某啊?”
好问题。
好熟悉的问题。
“缘分罢了,”蒋篱迈步欲走,“你自己也说过的,缘分难得。”
“没错。”
“所以你今天这番话我记牢了,此后遇到缘分也定不会轻易放。”
伊娘倚着门框:“所以你要去找你的白衣朋友?”
“不用找,”蒋篱抱拳告别,“有缘人自会再见。”
“对,对。”伊娘望着蒋篱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不知想起了谁,“无缘人不论怎样都会陌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