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宫女碧铃等人在萧佩娘的屋里布置了许久……
目的就是要在这屋里随处摆上可供清敏使用的衬手“凶器”。
这会子清敏果然被刺激得拿起一把切瓜刀、气急败坏地朝着萧佩娘捅去!
方才大伙儿做局、是为了哄引清敏入局。这会子清敏真入了局……大伙儿又紧张了起来,生怕清敏太凶残,万一真把萧佩娘捅死、或是捅伤的,岂不完蛋?
当下,清敏一动、所有的宫女们也跟着动了起来。
——她们希望清敏只在萧佩娘身上留下一个无关紧要、绝不会伤了她性命的浅浅伤口。
可这个度……
又岂是能把握得刚刚好的?
但此时正好萧佩娘也转过身来……
清敏握在手里的切瓜刀就险险地戳在了萧佩娘的手臂上!
萧佩娘瞪圆了眼睛,惊呼一声——
“啊啊啊!”
这时,清敏拿在手里的切瓜刀、已经被宫女们夺下。
其实萧佩娘根本搞不清楚、此刻自己到底有没有受伤……她只是太紧张了,这会子只觉得全身僵硬,也说不出到底哪儿疼,她捂住自己的伤口,心里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假装无力地跌倒在地!
清敏兀自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近崩溃的冲着萧佩娘大吼大叫,“贱人!你去死吧!去死吧!!!”
碧铃立刻大声叫嚷着、让侍卫们进来,拿住了清敏,又吩咐做宫人打扮的宋巧慧,“快跟着侍卫一块儿去向步兵总统领程大人禀报此事!”
——萧佩娘做为南梁的和亲公主,拥有五百禁卫军。这五百人马由南梁供养、每三年轮换一次。现任首领是步兵都指挥史程无疾、亦属武氏阵营,大营设在王宫东翼。
这其实也是将宋巧慧送出宫去的法子。
宋巧慧的身段、容貌,要在南梁,姿容仅为中上;放在北寮,那就是难得一见的南方美人。虽她打扮成太监的样子,但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女儿家的妩媚。大约也只能在这么慌乱的情况下,不会有人特别注意宋巧慧了。
当下,宋巧慧紧张地看了萧佩娘一眼,就被宫女紫雯给拖到了外头。有知底细、过来接应宋巧慧的侍卫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路飞奔着朝指挥营奔去。
而清敏也已经被侍卫们绑住,给拖到了殿外!
殿中只剩下萧佩娘与碧铃、朱霞等人。
萧佩娘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主子,可真伤着了?”碧铃一边飞快地帮着萧佩娘除衣、一边紧张地问道。
萧佩娘摇摇头。
其实二婢在服侍萧佩娘除衣查看伤势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清敏很有可能根本就没真正伤到萧佩娘,因为萧佩娘的衣裳都是完好无缺的!
帮着萧佩娘除下衣……
果然,萧佩娘的臂膀上只有一道红印!
碧铃看着萧佩娘,喊了声,“主子?”
萧佩娘点点头。
碧铃狠着心,拿了切瓜刀过来,对准了萧佩娘手臂上的那条红印……一用力、就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汨汨地淌了下来。
萧佩娘咬牙忍着,半晌、才松了口气,笑道:“并不疼……”
碧铃嗔怪道:“疼的还在后头呢!”
遂将切瓜刀递给了朱霞。
朱霞接过切瓜刀,开始处理萧佩娘的衣裳。她要在合适的地方戳上一个洞,然后再洇湿血迹……
而碧铃则拿出了药膏子,对萧佩娘说道:“主子可要忍着,这个才是真疼呢。”
萧佩娘拿了块帕子、咬住,冲着碧铃点点头。
碧铃交药膏子抹在萧佩娘的伤口上。
萧佩娘顿时瞪圆了眼睛,额头渐渐沁出一层冷汗。
——武家密探常常要戴猪皮面具来改变容貌,副作用就是:必须要在面上涂胶水。而胶水涂久了,皮肉又会溃烂。所以无安道长给配了两种药膏,一为溶膏、有除腐去痂之功效;一为活膏、有辅助肌肤自然生长之功效。
碧铃给萧佩娘涂的,就是溶膏。
溶膏含有微毒。
若不配合活膏、而是单独使用的话,伤口会在短时间里红肿、溃烂。
让萧佩娘的伤口显得又红又肿,继而让人联想到她可能是中毒而亡的……那么萧佩娘接下来的“暴毙”,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至于为什么萧佩娘宫里的切瓜刀上会有毒?
这谁知道!
片刻,萧佩娘才觉得胳膊上的伤处痛得不行,还火辣辣的……
过了一会儿,她转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原来她手臂上这道浅浅的伤口已经完全发肿发涨,且还红红的一大片?
碧铃又取出了那枚假死药,紧张地看着萧佩娘,“主子,这……”
萧佩娘点头,含泪握住碧铃的手,又一手拉住了朱霞,“两位好姐姐,就、就一切都拜托二位了!也求姐姐们都好好照顾自己,日后我们、我们再……”
碧铃紧紧抱住萧佩娘,“别怕,我们都会好好的。”
朱霞也哭得不像样子,“对,我们都会好好的!”
三人抱头痛哭。
半晌,三人又各自松开。
萧佩娘从碧铃手里拿过了丸药,毫不犹豫的吞下。
——武霸图说过,这假死药丸吃下以后,并不会让人立刻陷入昏迷。而会渐渐心竭、呼吸也会弱下来,最后慢慢“断气”,这过程大约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所以萧佩娘服下假死药以后,就立刻就着二婢的搀扶、去床上躺着。
跟着,萧佩娘渐渐开始觉得难受,喘不过气儿、又觉得心如擂鼓。
这时南梁禁卫军首领程无疾得了信儿,匆匆赶到——
程无疾就是武霸图的人,一早就已经知道了计划的过程,所以这会子他领了三百禁卫军过来,将萧佩娘的寝宫团团围住!
被绑在殿外的清敏见了程无疾,立时激动了起来,虽然她并不认得程无疾,但见他身穿将军服饰,立时叫嚷道:“将军!将军!我乃淳王府的清敏县主!快来放了我、放了我!”
程无疾黑着一张脸,冷冷地扫了清敏一眼,匆匆越过她,进入萧佩娘的寝宫。
清敏一呆,随即明白了,大吼道:“你和她是一伙的!你们是一伙的!”
程无疾冲进寝宫,看到萧佩娘躺在床上,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碧铃急急上前,压低了声音对程无疾说道:“王后娘娘已经服下药丸大约一刻钟的时候了。”
程无疾点头,吩咐身边的侍卫,“快去把丞相请回来!也去请了大王过来……另外,请了胡昌王爷和阮宋王子过来,还有太医,赶快去请太医!”
几个侍卫立刻分头行事。
不多时,几个穿着汉服的、寮服的太医们拎着小木箱先一步赶到;没一会儿,大王宇文寿也匆匆到了。
萧佩娘躺在床上,身上穿着丝质的睡衣,臂膀处被宫女们小心的用剪子剪开,露出了一截手臂。只见手臂上有个不大的伤口,但伤处红肿、伤口已经发黑,还渗出了不少的脓液。
汉人太医被那伤口给吓了一跳,赶紧为萧佩娘诊脉;寮人太医也被吓一跳,先帮萧佩娘查看伤势。
宇文寿一进来,就被这架势给吓住了,奇道:“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哎哟,王后手臂上这是怎么了?”
正为萧佩娘诊治的两位太医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把位置留给了另外两个太医。
很快,四位太医都为萧佩娘看过。
商量一阵子,四人齐齐对宇文寿说道:“大王,王后娘娘这是中了毒啊!”
说着,又齐齐摇头——
“唉,这毒已入五脏、怕是救不回来了!”
“这毒物……厉害得很哪!”
“惭愧惭愧,小臣竟束手无策。”
“这究竟是什么毒,怎么毒发得这样厉害?!”
——假死药本就是毒丸。
宇文寿听了,大吃一惊,指着萧佩娘手臂上的伤口,问道:“……是这个的原因吗?”
太医们答不上来。
碧铃与朱霞哭哭啼啼将清敏将刺伤王后的事儿给说了。
宇文寿皱起了眉头。
躺在床上的萧佩娘虚弱地说道:“……大王,大王?”
宇文寿赶紧过去了,坐在萧佩娘的床沿。
“大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萧佩娘低声问道。
宇文寿结巴了半天,“不、不会的……”虽然他也有些觊觎萧王后的年青、好身段儿,但萧王后一向待他冷冷淡淡,此时突然这么楚楚可怜的喊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萧佩娘喘了两口气,说道:“大王,若是我……真挺不过去了,就、就……唉,也是我和大王无缘,还不曾大婚、我就……这些年来,我也攒了些私房,大约二万两银子左右……到时候让碧铃拿出来、赠予大王……”
这些年她仗着安葛西的宠爱、也办了些实事,积攒下不少银子。如今她想要离开,便按照武霸图的教导,必须要许给这些人一些甜头,才能说服新王、好让她迁棺南下。
宇文寿先是一呆、继而大喜!
二万两银子!至少可养活他族中五万兵马三四个月了!
只这会子萧佩娘看起来就快要死掉了,他不好表露出快活的模样儿。但不管怎么说,这会子也流露出几分不舍,便劝道:“王后不必太担心,这伤口不大、大约养一养就能好的。”
萧佩娘苦笑,“但愿是这样……只我心里总觉得不大好了,求大王怜惜,我是说万一……万一我真捱不过去了,还请大王同意,让使臣把我的尸身带回去,也好、也好陪伴我那早已死去的可怜母亲。她活着的时候、我不能孝敬她,唯愿死后、能与她再续母女缘分……”
宇文寿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北寮人死后、多为天葬,不立碑墓。且宇文寿身为一方汗王,见识是有的,也清楚汉人对于孝道、对于落叶归根是多么的执着。
再说了,若萧王后……真死了。
霸占她的尸体也没啥好处。
他能从萧王后这里白得二万两银子,还要她的尸身作甚!
宇文寿点头,“王后莫要忧心,我一切都依了王后。”
萧佩娘含笑点头,又吩咐碧铃,“……这就领了大王去我的私库罢,莫要误了大王的正事儿。”
碧铃哭着点头。
宇文寿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又极度渴望那二万两银子,因此点点头,站起身跟着碧铃去了。
宇文寿刚走,胡昌王爷就领着六王子阮宋也匆匆赶到。
同样,两位权贵也被萧佩娘手臂上的狰狞伤口给吓了一跳!
但相较于宇文寿的惺惺作态,阮宋对萧佩娘的感情就显得真挚多了,毕竟萧王后与阮宋、胡昌的利益是被绑在一条绳子上的。
“王后怎会变成这样?”阮宋急道。
宫女朱霞略说了一遍经过,又说几位太医都给王后娘娘看过了,像是不治……
阮宋听了,恨得牙痒痒,“真是个毒妇!”
萧佩娘摇头,弱弱地对胡昌说道:“王爷,若我真不中用了……最担心的,就是阮宋。”
当年萧佩娘刚嫁到北寮的时候,阮宋还是个八九岁的孩童,与萧佩娘相处的时间算是比较长。虽萧佩娘也一直在防着阮宋的,但下意识里也还是希望阮宋能够得到最大利益。
她把她所知道的、安葛西的全副身家,全都一一告诉阮宋:安葛西还有私兵两万、驻在漠西,以及安葛西的私库里还有十万两银子。她还告诉他们,万一将来宇文寿败于缪石之手、缪石又夺取了王位的,就让胡昌带着阮宋先去开了安葛西的私库、再去漠西调兵。
萧佩娘甚至连调兵的虎符都交给了胡昌。
胡昌和阮宋都哭了。
接下来,萧佩娘也向他俩提出了……她若死后、想让南梁使臣将她的尸体带回南地去的愿望。
和宇文寿一样,胡昌与阮宋也没有意见。
——若萧王后还活着,她也是北寮王庭之中的权力象征之一;可她要是死了?一个死人,还能有什么价值?
见胡昌与阮宋也同意,萧佩娘长长地松了口气。
碧铃回来,向萧佩娘禀报:“王后娘娘,丞相在殿外求见。”
萧佩娘犹豫了一会儿,叹气,先对胡昌和阮宋说道:“以后我若不在了,还请王爷多加照拂阮宋……唉,你们先出去吧!我见一见丞相。”
胡昌与阮宋抹着眼泪离开了。
不多时,樊文昭急急地奔了进来,“王后娘娘?”
一语未了、他就看到了萧佩娘的那条已经开始发黑、还肿胀得不像话的手臂……
以及因时辰拖得太久,萧佩娘服下的假死丸已经开始奏效。她印堂发黑、面色腊黄,唇儿又白得像纸。甚至已经连眼睛都已经失去了神采,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怎么会这样?”樊文昭失声惊呼。
萧佩娘微微摇头,虚弱地说道:“丞相……千万不要怪罪清敏,此事……与她无关。她、她虽伤了我,但那柄切瓜刀……却是我宫里的。清敏只是一时冲动,她、她也不想我死……定是有人想要我死,才、才……真与清敏无关。”
这也是武霸图教她这么说的——依着清敏的个性,只会把“萧佩娘之死”的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如果萧佩娘本人又为清敏说尽了好话的,樊文昭心里会怎么想?
只要樊文昭厌弃了清敏,清敏就真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果然,听了萧佩娘的话以后,樊文昭呆住。
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样的事,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当初他的匕首不小心划破了蓁娘的手……后来蓁娘毒发、他才知道他的匕首上淬了毒。
而这柄匕首,便是当初出征时、大王安葛西赐给他的!
大王赐给他的匕首上居然淬了毒?且大王还没告诉他……
所以这会子萧佩娘告诉他说、她宫里的一柄切瓜刀上也被人淬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