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一声，开启地话痨模式，“京都的东西好贵呀，我就买了这块地……喏，就这巴掌大的一块，居然要收十两银子！太贵了太贵了……还有还有，那天问莲请我吃的羊肉面、居然三十个钱一碗！要是在华俨城，三十个钱足够我吃一整天的了……这么贵，娶媳妇儿都不够钱花了……”
四娘子只听了一小截、就愣住了。
十两银子能买到一块地？
她有没有听错？
再顺着他的指点和比划一看……
原来是这么小的一块地啊？
嗯，也就是大约横走十步、宽走十步的距离？
这样小的一块地，大约也只够起一间屋子……而且还是小小的、窄窄的屋子？就算起好了屋，大约也是一进门就是床这样的儿？
那还不如不买呢！
“那你还不如花百十个钱、找当地百姓租间屋子，也能住上几日，还能管你的饭！”四娘子提议道。
魏振熙拒绝，“可我还要请四娘子来家做客呢！”
四娘子愣住。
他咧着嘴儿笑，“四娘子等等我，只要再过大半日就能搭好了！”
四娘子睁大了眼睛，又看看左右，“就你一个人……”刚才好像还有个僮儿在？
魏振熙笑道：“就我一个人……也很快就能成！僮儿么，我打发他去镇上买东西去了，要请问莲来做客，总不能连茶叶杯子也无。”
四娘子打量着他。
因要做活计，他除去了长袍，甚至连短打、中衣、皆除掉，光着膀子忙来忙去的，身上头上全是汗。
看着他满身俱是强壮的肌肉……
慌得四娘子把头转到了一旁去。
好一会儿，才问道：“哎，你……你回魏家了，还、还习惯吗？”
魏振熙叹气，“说实话，不太习惯。他们说话我都不太听得懂……也怨我，以往总觉得汉人太狡猾，却从未想过其实我也是汉人，迟早有一天，我也是要和狡猾的汉人朝夕相处的。”
“不过，国公爷已经为我打点好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去京西大营当差。听说你妹婿的父亲就是执掌京西大营的大将军……”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问莲，我听说，你们家……不让我娶你，对吗？”
四娘子面上一红。
她没吭声。
“为什么呢？我听媒婆说，好像你们这儿……小娘子都特别金贵？儿郎上门求娶，就是再喜欢、也会拒绝？有甚至还有拒婚十几次以后才答应的……你们家拒绝了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魏振熙问道。
四娘子慢慢说道：“其实还是因为……大家都不太喜欢你们魏家。魏家做了好多好多坏事、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魏振熙愣住。
“可、可以说说吗？”他皱起了眉头。
四娘子就把花楼事件、茶引事件，甚至是之前魏振光干的那些事儿，魏太后想谋害武贵妃的事儿……都说了。
魏振熙的脸都白了。
“真这么糟糕吗？”他喃喃说道。
然后看着她，“我还以为……认祖归宗以后，起码有资格娶你了。”
四娘子的脸儿又红了。
“这么看，你家里人……应该不是欲擒故纵的那种拒绝。她们……应该就是不希望问莲嫁我。”魏振熙失望地说道。
想了想，他又问道：“那如果……我去了京西大营以后，好好办差呢？你会嫁我吗？”
四娘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魏家与武家是世仇，你知道吗？”
魏振熙默默地点头。
四娘子又简单地说了下魏、武、叶、萧、淳这几家之间的关系……
魏振熙叹气，“我懂了，也就是说……其实大家都赞成我俩的婚事，但只有你家长辈可能是真心不赞成。问莲，那、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四娘子涨红了脸。
虽然羞涩、难堪，但这也是她想要问他的。
“就你们魏家……和个粪坑似的，里头就没有一个好人。我、我虽愿意……”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弱了下去，被压得低低的，“……可我也不耐烦成日里对着那些浑身恶臭、一无是处之人。”
魏振熙听了，眼睛一亮，“那我们搬出去住！”
“父母在、不分家，这是汉人的传统，”四娘子摇头叹气，又解释道，“且你爹是为了拿捏你、才替你求娶我的，将来我若真嫁了你，他势必是要将我扣住、才能继续拿捏你……”
魏振熙一脸的失望，“早知是这样，还不如直接拐走了你算了！”
四娘子满面红晕。
“难道就没个解决的法子了？”他失望地说道。
四娘子咬住了唇儿，“也并非没有。”
闻言，魏振熙的眼睛再一次变得熠熠生辉，“问莲快快说与我听。”
“你爹活着的时候，你在外头建功立业、还必须要超越魏家的那几个嫡子的功业；而我，日夜呆在魏府后院、要将几房女眷斗垮掉……咱们要齐心协力、在魏府赢得一席之地。将来等你爹百年之后，咱们再和嫡支分家，各过各的。”
“但这样会很难、很难……你爹手里已经无人可用了，所以为了让你死心塌地的对他，他会把所有最好的人脉全都花用在你身上，这会令他那四个‘光宗耀祖’的儿子、对你十分嫉妒。而你还必须强大，因我在后院需要倚仗你的功勋、才能挺直了腰杆儿……”
“如果我们足够强大，强大到连你爹也要看我们的脸色，那我们就谁也不必惧怕了。”说着，四娘子又小小声叹道，“只不过，那样的话……我们会很累很累的。”
魏振熙盯着四娘子看了半晌，突然一笑，“我不怕难、不怕苦、不怕累。为了娶问莲，我都千里迢迢从北地赶到了京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是肯的。我、我就想问……”
“问莲，你怕不怕？你……嫁不嫁我？”他咧嘴笑问。
四娘子仰着脸儿看向他。
嫁人啊……
嫁谁不是嫁？
哪户人家没有纠纷？
且他都已经向她表露了心迹——他要娶她、并且无惧任何代价。
那她……
四娘子抿了抿嘴儿，突然想起一事，又问：“对了，你们松漠族不是还有几百妇孺么？”
魏振熙点头，“武二郎说了，若我的族人无处可去、又无所依的，可以和武氏家族通婚。他已经领着我去见皇上、将这事儿禀明了。且皇上也已经同意……开放边关，放我族人入关。只他们老弱病残的、路上走得慢，大约还要花上个把月的时间、才能赶到京城。”
“大约有多少人？”四娘子追问道。
魏振熙答道：“六百七十五人，成年男子只得一百二十六人，其余皆是老弱病残。”
四娘子心下大定，面上不自觉带上了笑容，“那我就放心啦！”
——只要手里有人，就能与魏府抗衡。
当然也不是非要和魏元胡唱对台戏，六百余族人之中，壮年男子肯定是追随在魏振熙手里的。而她若是嫁了魏振熙，日后也必定是要管理、统领那剩下的五百妇孺。
就算是妇孺，但只要手里有人……就不怕魏家人欺上门来啦！
四娘子坐在田基旁，双肘撑着膝头，手掌托着面庞，正抬头看向魏振熙。心想：不就是嫁过去以后要捱穷、过上几年的苦日子么！只要好好经营，照顾好他的族人。将来带领着他的族人们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也就等于她和魏振熙也能挺直腰杆儿了！
至于怎么经营？
四娘子不怕。
宁乡伯府连着府里的仆从婆子、四家大庄子里的庄头佃户，统共也有近四百人之多。而四娘子执掌家务已有数年，对于这一方面，她还是很有心得的。
四娘子再无后顾之忧。
她转头看向魏振熙，抿着嘴儿浅笑。
深秋的晴日，暖阳温煦。
魏振熙觉得有些恍惚，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正眼儿弯弯的看着他，笑靥如花。
他明白了。
原来她也喜欢他。
魏振熙咧着嘴儿笑，心花怒放。
他告诉自己——宇文熙，你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了她。她是高高在上的云朵、是天上的仙女，为了你、她才下凡的。还要陪着你闯入那狼巢虎穴里去！
一定要好好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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