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四娘子陷入了焦虑、期盼、恐惧、渴望、烦恼……这混乱复杂的情愫之中。
她内心焦灼,面上却要装作无事人一样,真是食不下咽、夜不成眠。
而她的情绪变化,除去帐号身服侍的冬儿等侍女之外,并无人知晓。
直到——
三天以后,魏国公魏元胡突然派了个媒婆来了宁乡伯府、上门为庶五子魏振熙求娶叶氏四娘!
这个消息把宁乡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给惊住了。
宁乡伯府里的长辈们、只听说是魏府来求亲,立时心生不悦。
——从来也没听过甚么魏五郎!谁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再说了,魏家的儿郎……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虽然说,公府庶子求娶伯府庶女,看起来还是伯府庶女高嫁了。
面对魏家派来的媒婆,宁乡伯府里的长辈们想骂人……
可想了想公府与伯府之间的门第差别,小汪氏还是忍着一肚子的气,什么都没答应、只和颜悦色地把媒婆给打发走了。
然后婆媳几个坐在一块儿越想越生气,感觉受到了莫大的污辱,赶紧让四娘子把行李收拾好,偷偷摸摸、急急忙忙地把她送到了庄子上去……
哼,先把四娘子藏起来再说。
第二日,小汪氏又把叶蓁蓁请了回来,气噗噗地将“魏府居然有脸上门来求娶你四姐”的事儿给说了,又大骂魏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辈子都别想觊觎她的掌中珠、心头肉云云。
米氏也在一边拿着帕子抹眼泪,“泠泠的姻缘本就艰难,现在魏家还来落井下石,我的乖女可怎么办哟!”
叶蓁蓁想笑,却狠狠忍住。
“魏五郎?”她装模作样的沉吟,“好像是听说了,魏元胡有个流落民间的庶子被寻了回来……且还听郎君说了下,似乎还是个能干人儿。”
女眷们齐齐一愣。
崔氏奇道:“开什么玩笑,魏府还有能干人儿?”想了想,又问,“是不是混蛋得特别能干?”
众人都没能忍住,“卟哧”一声都笑了。
小汪氏也笑了。
不过,她也听出了孙女儿的言外之意,“既是这么着……丹萱啊,事关泠泠的终身大事,咱们一定要谨慎,她的名声……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是以你弟妇也不好出面,少不得要依仗你。”
丹萱郡主明白婆母的意思,“娘放心,明儿我就去庆余伯府串门子去!”
——庆余伯夫人是魏元胡的姑母、是魏太后的胞妹,性情恭顺温婉,与宗室中人特别交好,她肯定知道魏五郎的来历。
而叶蓁蓁在娘家又陪着长辈们聊了一会儿的天、这才回了安国侯府。
然后一回去、她就把四娘子的行踪给出卖了。
于是——
四娘子被家人送到庄子里的第二天,她正拿着花锄在庄院前边儿刨地呢!
——昨晚上心血来潮,她传话下去,问有没有黄芪一类的草药,她想种一点儿在这块地里。今儿一早,果然就有佃户们陆续送了些山林间随处可见的黄芪、艾草、半面莲等常见的中草药过来。
宁乡伯府的家底在京都勋贵圈里、属于清贵一类。
清贵,可以理解成为清贫但又高贵的门第儿。
现如今四娘子所居住的这个小庄子,原是米氏的私产陪嫁,庄子不大,也就一顷地。院子是小三进,为求马车出入便宜,院子和田地也不靠在一处——庄子里的地、多数在山谷深处。
所以院子周围只有零碎两三亩散田、还是和其他富绅家的田地捱在一块儿的。
又因为四娘子与兄姐幼时常爱来庄子上玩儿,米氏索性吩咐人、让把院子周围的一块儿收拾出来,什么也不让干,只让他们兄妹弄点儿自个儿爱玩儿的。
就比如说,这里还搭着姐妹俩小时候坐过的秋千,四娘子小时候得了只兔子、也带来这里养过……兔儿笼子也还在,另外还有一口大瓷缸,里头养着几尾四娘子原来在附近溪流里捉的小野鱼什么的……
冬儿突然气呼呼地向四娘子告状,“……启禀四娘子,那个臭不要脸的魏五郎又来了!正在咱家庄子旁儿起屋呢!哼,娘子,咱们要不要让莫七打他一顿,把他赶走?”
还是侍卫莫七先发现魏振熙的,就赶快告诉了冬儿,冬儿亲去查勘过,果然得见魏振熙跟了来,这才向四娘子告状。
正拿着花锄在刨地的四娘子一愣,“什么?”
顿了一顿,又问:“刚你说,他……来干什么了?”
冬儿拿手一指——
四娘子提着花锄、走到田基旁往下一看……
哟,还真是啊!
就在不远处,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在那边忙碌着,田基旁堆着石头、木料,还有两马。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雄壮,远远看到四娘子看了过来,连忙兴奋朝她挥了挥手。
隔得也有些远……
四娘子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但她就是知道,他应该笑容满面。
四娘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有些面红,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到底要怎样。最后拖着花锄又回到了原来,有一下、没一下的继续刨土。
侍女冬儿守在一旁,本来是想等到主子一声令下、就让莫七去撵人的。
可四娘子又一声不吭地回去刨土了?
但是但是但是!
那个人……他对四娘子不怀好意诶!
再仔细观察一下四娘子?
呀!
冬儿惊诧的发现,四娘子居然还面带笑容?
——就是眼神有些飘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里拿着花锄一直刨、一直刨的,都把那儿给刨秃了。
冬儿明白了。
可看看那个大汉,再看看自家千娇百媚的主子……
侍女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娘子……他又不好看!我们京都的俊俏郎君都是瘦瘦的,可您看看他呀,壮得像头熊似的!”
“男人嘛,壮实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四娘子自然而然地说道。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又不懂礼仪和规矩,还咋咋乎乎的!”
“人是好人就成,懂礼仪知廉耻、心里还坏的……那才是禽兽!”
“可他是魏家人呀!魏家的都是坏人!”
“那就不靠魏家、靠他自个儿呗……”
冬儿急了,“娘子,您怎么总向着他呀!”
四娘子突然回过神来——
是啊!她已经这样向着他了?
她终于停下了刨坑。
想着那一天、蓁娘和她分析的那些……
四娘子有些沉不住气。
——他上门来向她提亲,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但是,她想弄明白、他到底不知道魏家在南梁是个什么地位,他对未来的生活又是怎么打算的呢?
这么一想,四娘子将手里的花锄递给了冬儿,“来,帮着把这几株草药给我栽种好了!”
然后拎着裙摆就走了。
冬儿目瞪口呆。
四娘子刚走下田基,莫七就带着另外一个侍卫跟了过来,“四娘子要去哪儿,也容我等准备准备。”
四娘子挥手,“你们回去,我不走远。”
莫七犹豫了一下,仍是跟在四娘子身后,只大约距离十来步远。
四娘子一直走到了魏振熙跟前。
魏振熙早就看到她了。
但他手里干活的动作可没停,只眼睛一直盯着那道俏影。
四娘子走到他跟前,看看左右,问道:“……你干嘛呢?”
“这不是没地儿住嘛,我在这儿起个屋。”魏振熙憨厚地说道。
四娘子看看周围,“这地你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