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千秋在老头子耳边悄悄耳语一番,他用的是气音,让在场的高手如岳不群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老头子听过了之后果然惊疑不定地看向令狐冲:“啊?你是……你竟是……小人有眼无珠,请令狐公子恕罪。”他虽然带着心痛,却仍然慷慨地说:“令狐公子,您大驾路过黄河,老头子没有什么孝敬,请将这八杯酒喝了吧,让我二人寥表心意。”
令狐冲本来以为这祖千秋偷了老头子的珍贵东西,必然不可能善罢甘休,没想到他们悄悄说了几句话,老头子就将混了他爱若性命的八个药丸的酒,慷慨的让他服下,令狐冲诧异不已,当有疑惑难解之时下意识的看小小师妹。
岳灵珊正好也看他,随后岳灵珊一手按住令狐冲的手臂上阻止他发问,说:“这就奇了,前一秒还不认识,怎么现在我大师哥重要到能让老前辈将给女儿救命的宝贝让出来,难道又是因为‘那人’,‘那人’积威如此之深?还是你们受了人家什么恩惠?”
老头子低沉地说:“姑娘冰雪聪明,何必明知故问呢。”他倒是不懂那些年轻人的情情爱爱的。不过魔教圣姑确实对他们黄河老祖有大恩,现在又知道了令狐冲与圣姑有渊源,此恩不报枉生为人。
令狐冲说道:“多谢前辈的好意,只是太过贵重,我不能领受,老前辈将这酒给令爱喝了,或许还能有些功效,也不至于糟蹋这多年的心血。”
老头子黯然垂泪道:“这八丸药已经化作酒中,我女儿是先天体弱,别说着八杯几十年的醇酒,就算是半杯普通酒水也要她性命不保。”
令狐冲这次又没有因为异种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有性命之忧,现在他健健康康的,岳灵珊倒是理解不了,为什么这个祖千秋可以理直气壮的偷好友为女儿续命的药丸来给令狐冲献殷勤。祖千秋被老头子打得鼻青脸肿,自然是他自作自受。不过药丸被糟蹋,被人无端抢了活命机会的女孩子就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她见到这样一个老父亲掉眼泪,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想要补救也并非没有办法,这八枚药或许还是能够回到令千金的体内。”
岳不群听了半晌,说道:“珊儿,没有十全把握不可妄言,这可是关乎着这位前辈女儿的性命,不是你闹着玩儿的。”
老头子和祖千秋也都惊讶的看着岳灵珊,老头子说:“姑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你不妨直说,要我做什么都行,就算是最后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怪你。”看来他真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岳灵珊说:“那就要看始作俑者是不是打算补救了。”
祖千秋说:“是在说我吗?只要有办法当然要救老头子女儿。”
岳灵珊说:“那好,现在你把这八杯酒都喝下去。”
祖千秋说:“什么?你要我喝了这些酒,那岂不是浪费了?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故意乱指挥?”
老头子也说:“是呀,这不是糟蹋了我的好东西吗?我宁愿让我闺女喝了试试。”
岳灵珊说:“信不信由你们,现在药已经融进了酒里,若再不服用,才是真的都浪费掉了。祖千秋服用之后,再用他的血救你女儿,还能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因为听你刚刚所说你女儿生来体弱,恐怕这八丸续命灵药就算健在也不是她脆弱的身体能承受得了的,有个人来做这个居中的药人,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祖千秋惊讶到:“啊?你是说用我的血救人?”他惊骇之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对着岳灵珊说:“这么说,只要我喝了这酒,老头子的女儿就有救了?”
老头子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办法,“虽然是我祖兄弟把药偷出来,不过他是为了给令狐公子,我不能拿兄弟的命来救女儿。”
祖千秋感动地说:“老兄别说了,我……”
岳灵珊的剑柄再次挡住令狐冲的手:“大师哥,你要做什么?”原来在趁两人争论之时,令狐冲已经拿起酒杯想要一饮而尽,要不是岳灵珊一直注意着他,真的当真要被他喝下去了。
令狐冲说:“灵药虽然是祖兄擅自偷来,但此事也是因我而起,我也脱不了干系。”
岳灵珊眼带危险地说:“所以你打算自己喝了这酒,用你的血去救那位姑娘,一命换一命?”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祖千秋顿首:“令狐公子,万万不可呀。”
老头子说::“是呀,万万不可,就算是我老头子的女儿挺不过这次……也绝不敢让令狐公子有丝毫损伤,更何况是用你的血救人,老头子就算是死一百次也无法补偿。”
令狐冲略带骄傲地笑了笑,然后说:“你们误会了,”他看着岳灵珊说:“我相信小师妹想到的方法绝对不是一命换一命,最多也就是失些血罢了。”小师妹对平一指杀一人救一人的这种名医尚且嗤之以鼻,她又怎么会想出用一人全身的血液去救另一个人的方法。
岳灵珊仰着头看他,“大师哥,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令狐冲向她宠溺的地笑笑点了点头:“当然。”
老头惊讶地说:“姑娘的方法当真不用一命换一命?”
岳灵珊说道:“你们想多了,就是放些血而已,最多虚弱一阵子。就算如此,这失血之苦也不应该由我大师哥来受。祖千秋,你还愣着干什么?当真要我大师哥来为你闯的祸善后吗?”
“不用不用,不敢劳烦令狐公子。”祖千秋端起白玉酒杯,一言而尽。
令狐冲见他把其中一杯酒喝了,那其他的也只能由他来喝,所以也不再争。
祖千秋开始苦着脸一杯一杯的饮酒,并不是因为怕流血,而是心灵和味觉的双重煎熬。之前打算给别人喝还不觉得怎样,现在他亲自喝到口中,当真是丝毫感觉不到用最佳器皿品酒的美味。因为这些酒中分别混着药丸,有的极苦,有的甚臭,有的犹似刀割,有的好如火炙。再加上他本极为好酒,觉得糟蹋了美酒更加心疼。强忍着将八杯酒通通喝下,腹内又翻滚不已,当真是深切体会到那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老头子眼巴巴看着他喝完,对岳灵珊说:“祖千秋已经把酒都喝了,现在可以去救我女儿了吧?”
岳灵珊说:“急什么,他喝了之后吸收药力也要一段时间。我们刚刚上岸,自然要先去安顿一下,等到今晚时辰到了再去不迟。”
这两位的态度立马变了,黄河老祖说起来也是黄河沿岸响当当的人物,老头子立刻招呼道:“姑娘和令狐公子还有华山派的各位贵宾,既然到了黄河地界,又怎能让你们人生地不熟地自己安顿,我这就让人去做准备。这位英武不凡,气宇轩昂的大侠就是岳掌门吧,久仰久仰。这位一定是岳夫人了,两位真是伉俪情深。”
岳不群撑着一派掌门的高人架子,矜持地笑了笑,“哪里哪里,两位前辈有礼,岳某也是久仰大名……”
在他们互相寒暄的时候,令狐冲和小师妹走在一起,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悄悄话,极有默契,一看就是旁人无法插足。
祖千秋悄悄撞了撞老头子的胳膊:“你觉得圣姑若是知道她看上的男人另有意中人会怎么样?会不会叫人铲平华山派?”
老头子嘀咕道:“哎呀,年轻人之间情情爱爱的事很难说的,我们还是装不知道为妙。”
在华山派众人安顿下来之后,等时间差不多了,岳灵珊和令狐冲就和祖千秋老头子二人离开。这种事也不必跟着那么多人,所以其他人都留在客栈之中。岳不群为人谨慎多疑,他虽然表面上让大徒弟和女儿跟他们离开,其实他暗中跟上,藏身在老头子院中的大树上,悄悄的观察。他自以为做的很隐秘,但是岳灵珊仍然发现了他的行踪。
老家的庄园尚算普通,不过一进入那位姑娘的闺房,便觉闷热异常,原来这间房子的窗缝都用绵纸糊住,当真密不通风,房中生着两大盆炭火,床上布帐低垂,满房都是药气。
老头子揭开帐子,柔声道:“不死好孩儿,今天觉得得怎样?”原来这位姓老的姑娘一生下来就带着不足之症,父母寄望她能够健康长命,所以取名为不死,女孩子叫‘老不死’确实不那么好听,不过这家人取名子的水平,从她爷爷到她爹也并无多少差距。
枕上躺着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姑娘,一张更无半点血色的脸蛋,一头三尺来长的头发散在布被之上,头发也是黄黄的,她低声叫道:“爹!”却不睁眼,仿佛虚弱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老头子道:“不儿,爹爹今日带了大夫来给你瞧瞧。我给你炼制的‘续命八丸”已经大功告成,今日便可服用了,你吃了之后,毛病便好,就可起床玩耍。”
那少女嗯的一声,似乎并不怎么关切。
祖千秋见到那少女病势如此沉重,心下更是过意不去,如果不是他一时昏头胀脑,自作主张偷了这女孩子的药,她的病也不至于此。
岳灵珊说:“就算不死姑娘受不得凉,要住在温暖的环境,整日烧炭也会把她闷到,一不小心还容易种炭毒。”
老头子说:“那能怎么办?她现在的情况真的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岳灵珊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北方有一种取暖方式,是用火炕和火墙,你也可以效仿砌一堵火墙散发热度,又不至于令她只接受炭火烘烤。”
“这个办法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多谢姑娘指点,一会儿我就为她重新筑起一堵火墙。你看我不死孩儿怎么样了?是否可以开始用药?”
岳灵珊进来之后,已经来到床边,说话的功夫,手便搭在那姑娘瘦骨如柴的手腕上试着她的脉搏,同时查看她的面色,舌苔和眼睑。
这位不死姑娘见到她爹说找来的大夫竟然是一个跟她年纪相若的对小姑娘,不由得有些意外。不过她连多说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岳灵珊查看。
“可以用药了。”岳灵珊转过头对祖千秋说:“你的夜光杯呢?”
“在我身上啊,干什么?”意识到什么之后,祖千秋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岳灵珊真心实意的笑了笑说:“葡萄美酒夜光杯……这不是你对我大师哥说的吗,鲜血的颜色正好与葡萄美酒色泽相近,放夜光杯里最配吧。”
祖千秋有些不确定这姑娘是否要公报私仇才这么恶趣味,“不是吧?”
岳灵珊:“就是你想的那样!夜光杯的大小刚刚好。在你腿上的承山穴下半寸的位置放一小杯鲜血,让她服下,一个时辰之后,再来一杯。之后的四个时辰分别在尺泽和少商穴分别取一杯。这续命八丸,便有七成的药力渡给不死姑娘了。”随后她又状似安慰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失这么一点血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还帮不死姑娘中和了药丸刚猛的药性,何乐而不为呢?”
老头子在一旁说道:“就照姑娘说的去办,祖兄,为了你大侄女儿的健康,就委屈你了。”
忙完了这一位老姑娘的事,因为屋内太闷,岳灵珊二人来到庭院里。令狐冲说:“小师妹,要让祖千秋放那么多血没关系吗?”
岳灵珊说:“我们身体的血液占到体重的百分之七八,祖千秋那种体格,那几小杯血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何况对一个会武功的大男人来讲影响并不大,只要稍加休息,营养充足,一个月之内必然会恢复的。他这么莽撞,该吃点苦头,我之前只不过是吓唬他的。”
令狐冲含笑说:“这样便好了,不论他是否莽撞,毕竟也是因我而起,那位姑娘没有因我造成太大的影响,否则的话真的是于心难安。”
岳灵珊说:“大师哥当然无需自责,是祖千秋一厢情愿要偷了药丸献给你,他就没想过你是否真的需要,也没想过带来的后果。现在他自己来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也算是因果循环。与大师哥无半点关系,是他自己急于向某人献殷勤而已。”
令狐冲点了点头,忽然又说到:“啊!小师妹,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从未和别人有什么关系,更不会沾花惹草,你千万不要信祖千秋胡说,别又不理我。”
岳不群之前就知道,唯一的女儿和大徒弟玩儿得最好,形影不离。只当是他们二人从小到大相伴惯了彼此。现在看到二人私下相处的情形才恍然大悟,两人根本就是两小无猜互有情谊,两个年轻人是华山弟子的中心,他们二人的事,说不定年轻的徒弟一辈都知道,就瞒着他这个师傅以及师娘,想到此,岳不群不由得不悦地眯了眯眼睛。
这里看起来是只有他们两个,其实不止,至少她爹就在树上偷听,令狐冲却不知道,所以还以为私下和小师妹两个人呢。两个人的确互有好感,却还没正式拿到家长面前,女孩子总是脸皮薄些。
岳灵珊有些娇嗔地转过身去,却不想这么简单的放过令狐冲,毕竟事情还是他惹回来的:“哦?空穴未必来风,他们对你如此殷勤备至,必定是因某人而起,难道大师哥一点都想不起来,沾惹了一个什么样的桃花回来吗?”
令狐冲焦急地解释说道:“这怎么可能呢?自从全派下山以来,我们一路都在一起呀,你明明知道我甚至都没和其他女人说过话。刚开始你不理我,我心情不好,一整天都难得说一句话。”
岳灵珊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她这个傻师哥还被蒙在鼓里,淡淡地说:“或许是不经意之间认识的,你虽然没有留意,但是人家姑娘却偏看上了你了呢!”
令狐冲好笑地说道:“那怎么可能?”他完全不相信有哪个女子会看上他,用师傅和师娘的话说,他虽然学武的悟性还好,只不过一直调皮捣蛋,十分让师傅师娘头疼,以他不羁的性格,看到不顺眼的事便要管一管,得罪的人又多,在正道之中虽还没有声名狼藉,却绝对不是风度翩翩讨人喜欢的类型。小师妹从始至终都没有嫌弃过他,他已经觉得运气爆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