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嬛看得出来,甄宓此时对曹植已经很有好感,恋人未满,这是两人最快乐的时光,她自然想让他们多些回忆。日后世事变迁,人算对抗不过过天算,这也许是他们极为宝贵的回忆。
郭嬛知道,甄宓和她结为姐妹是为了照顾她,让她不必在甄家做下人,生活起居有人照顾,吃穿用度不用发愁,这一份好意,郭嬛是领情的,自然希望甄宓能过得好。反过来去害甄宓,抢她男人的事情,郭嬛不屑去做。所以她会和曹家的几个男人保持距离,不论甄宓会嫁谁,保证不触雷。只不过,有些人的命运就怕无法扭转,甄宓的姻缘,未必是取决于她自己的心意,而是取决于执掌着整个司空府以及北方生杀大权的曹操。至少现在,曹操对甄宓的心思还没有消掉呢。
郭嬛说道:“如夫人又来看你了,看来她真的很想与你较好。”
甄宓说:“这次我们能够死里逃生,也多亏如夫人出手相助,我对她感激不尽。她因为我们和卞夫人有了不和,现在司空大人回来了,如果闹到大人面前,恐怕会影响二位夫人的关系。”
郭嬛说道:“不过恕我直言,嬛嬛不论是小时候在自己家里还是之后流落在外时,这种世家大族里面内宅的女人心思往往十分复杂。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是家常便饭。姐姐心思纯粹,待人以诚,也要有防人之心,不要无端被人利用了好。”
甄宓起身关上房门,“你是说如夫人如此待我,难道她怀着什么别的心思?”
其实甄宓心中也一直有些忐忑的,虽然她自小很招人喜欢,但是在这儿和这个如夫人倒是真的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她不明白为什么如夫人平时对她们梨香院又是送东西又是多关照,这次还出面在卞夫面前吃力不讨好的救下她和嬛嬛。如夫人的作为,确实让她十分感激。若是如夫人此时对她有什么要求的话,她也会竭尽全力去完成,不过若是她的力量之外,恐怕就要难做。
嬛嬛说道:“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候别人的示好并不是充满了好意,我倒是希望自己是小人之心了。”不知道她之前是不是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面对别人的接近,她的第一反应会是思考对方这么做的目的。
甄宓听了她的话之后若有所思。
这些天来,郭嬛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有左手上有伤口破皮流血还没有完全愈合,本来可以用内力将里面的淤青化解,她也不能让自己好的太快,以免惹人猜疑。这些天养病的时候,甄宓怕她闷坏了,得知郭嬛之前曾读过书识过字,所以便给她找来琴谱书画,教她弹琴,以及行书作画。甄宓这些才情都是样样皆精的,作为一个只有幼年才学过一些书文的嬛嬛的老师还是绰绰有余。
甄宓很快就发现嬛嬛的进步很神速,虽然甄宓不曾做过别人的老师,但是也知道这样的资质,当真是十分难得:“没想到妹妹你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这首曲子你只不过听我弹了两遍,已经弹得似模似样了。”
郭嬛笑道:“真的吗?弹这曲子时总觉得似曾相识。”
甄宓说道:“这是上古之曲,流传至今,想来是嬛嬛之前曾经听过,或者是你小时候,也有家里人教过你,你本是官宦仕女,奈何家道中落,之前让你做下人真是委屈你了。”
郭嬛说道:“嬛嬛到了甄府之后,姐姐待我恩重如山,不曾有什么委屈,何况要不是你施下计策,吓走铜鍉候,我现在已经被人抓回去,不会是现在的自由身。”
甄宓说道:“你还不是两次舍命救我,第一次,邺城被攻破之时,大家人心惶惶,都怕覆巢之下无完卵,是你拿着三公子的信物拼死出城,找援兵救我们。还有上次私自祭祀的事,为我挨了顿毒打,如果没有后来的如夫人出面,后果不堪设想……姐姐身子单薄,如果没有你护着,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郭嬛笑道:“好了好了,我们两个不要在这儿互相感激,既然姐姐说从此以后做姐妹,不分彼此,那就是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相互照应,又何需言谢呢?”
甄宓:“不错,嬛嬛说的很对。我们互相照应是理所当然。姐姐一定会把你也培养成才得兼备的女子,给你找个好人家。”
郭嬛哭笑不得:“我与姐姐相差五岁呢,像你之前所说,生逢乱世,男人安身立命尚且不易,何况是要依附于男人的女人,所以我并不想嫁人的事。”
甄宓说道:“莫非,嬛嬛小小年纪就有看破世情,不染红尘的心思?这可要不得啊。”
郭嬛说道:“人生在红尘之中,又岂能当真不染,不过依我的想法,确实没有多大心思。”
甄宓说道:“嬛嬛也许是年纪尚为幼小,情窦未开,没关系,慢慢来,身为女子迟早都要走这一步。不瞒你说,自从袁熙公子弃我而去独自逃离之后,我的姻缘终身又何尝不是尤如一片飘萍……”
甄宓跟郭嬛越相处越发现,郭嬛跟她之前认识的人不同,见识广博,不论是内宅之事,还是甄宓不懂的外面天下格局的大事,嬛嬛竟然都有所了解。跟她相处交谈,甚至能长不少见识。这些是书本上不曾有的,虽然她们两人的性格并不相同,但嬛嬛却是很知她懂他她,可以引为知己。
两人又是姐妹,又是知己,感情自然不一般,二人常常促膝谈心,连床夜话,连琴棋书画都玩得到一块去,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甄宓常常感叹,没有早点遇到嬛嬛。否则,家里就不会只有她这一个女孩子,她就不会过得这么寂寞了。
这一天,郭嬛在花园里弹琴,练习新学的曲子,琴声袅袅,已经颇具几丝古韵,引人驻足。
甄家曾经确实家底殷实,不过,在邺城破城之前,甄老夫人和甄严办了一次傻事。他们在附近开始打仗人心惶惶的时候,把大部分的钱财拿去收购了粮食,堆积在府内,以为这样就算是闹兵荒也万无一失,到什么时候都有米可吃。最后被甄宓察觉到不妥,开仓赈灾发放多余的粮食,才能避免饥饿的难民以及城中没粮可吃的百姓把自己家给抢了。
所以现在他们家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日子过的也算是紧紧巴巴,以前有几分积累,但总不能去典当东西过日子吧。虽然平时有司空府送来的东西,一家人过得也算节俭,郭嬛更是不想因为自己给他们增加负担,所以她不介意穿甄宓的旧衣裳。
曹丕走过来时看到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在树下抚琴,头上所戴的金钗是甄宓曾经惯用的,又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衣服,只看背影自然认为就是甄宓,他不由得驻足倾听,竟然听出了几分曲高和寡之意。
大公子曹丕是出了名的深沉冷傲,对女人从不假辞色。甚至一开始听说,攻下邺城之后曹操特地下令把甄宓留下,曹丕还认为美人误国,还差点当场杀了她,不过,最后他也难逃美人的嫣然一笑。他现在还没没有表现出来,心早就沦陷在甄宓身上了。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梨香苑里雪白的梨花被风吹落,当真是花落如雨,吹落了树下抚琴的佳人满身的梨花,头发上甚至沾着两三朵浅色花瓣。虽然只是一个背影,曹丕却看得醉了。
郭嬛已经听到有人走近,不过一曲还未终结,并没有停下来,等到曲子弹完,才转过身看这位不速之客。
曹丕失声道:“怎么是你?”
未明白他为什么一副见鬼的表情,不过曹丕一向对梨香院的人都是阴阳怪气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郭嬛起身道:“大公子,不知道何事劳你大驾到访,你以为是谁?你是来找姐姐的吗?”
曹丕奇怪道:“姐姐?”
郭嬛:“就是甄家小姐。”
曹丕掩饰地说道:“谁说我来找她!我只不过是顺道路过,听到有人弹琴过来看看。不过不知道甄小姐现在何处。”
他的目光落到郭嬛仍旧包着白布的手上,皱着眉头说:“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还来弹琴?到底是何居心?”
郭嬛险些被他气笑了,难道他以为自己在院中练琴别有居心,是想要勾引谁来不成。而现在这个循着声音而来之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不得不说这个曹丕确实自视甚高,且目中无人。
一旁的幼蝉却没有听懂曹丕的言外之意,说道:“不仅嬛小姐受伤,就连我们家小姐也满身是伤,只不过要轻一些。”
曹丕立刻怒道:“是谁敢在司空府伤害甄家人?连司空大人的明令都敢违背!”
郭嬛问道:“就算说出来,大公子又能怎么样?是要为我们报仇吗?”
曹丕说:“快说是哪个狗奴才这么不长眼睛。”
幼蝉刚要告状,被嬛嬛制止了:“大公子还是不要再为难我们,你若想知道什么事情,这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会是秘密,大可以回去问你自己院中的下人。有些话若从我们口中说出去,且不论会不会取信于人,明明没有别的意思,也会被人无端误会是在挑拨离间。”
曹丕眯起眼睛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身为堂堂大公子,司空府的半个主人,连问下人的话,知道真相的权力都没有了?”
幼蝉有些被大公子的气势吓到,郭嬛却仍然态度如常,并未有惧怕这位公子的半点神色,说道:“大公子是这个司空府的主人,自然有权利责问下人,不过你也说过,司空大人说要待甄家上下为上宾。不知道大公子是待为上宾还是待为下人?”
反正这话是曹操自己说出来的,不管他说这话时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个时候不拿出来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曹丕有些不悦,面前这女子竟然丝毫不怕他,还拿大人压他,拿他刚说出的话堵他,当真是可气。果然甄家上下就是麻烦,只会惹他心烦,现在不只是甄宓,连她这个结拜姐妹也敢给他脸色看了。
曹丕脸色铁青地离开。甄宓从房里出来看到这一幕,觉得嬛嬛做的很对,她们没必要让曹丕公子在这梨香院听到什么关于他母亲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