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躲好点儿,而不是傻乎乎地咧着嘴,白白送掉性命。”雷蒙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惹得艾莉西娅打个激灵。他拎着酒瓶,踉跄着走向阳台,反常地没戴手套,苍白的皮肤上似乎有纹身的痕迹,但天色太黑,艾莉西娅总不能凑上前去,捧着兄长的手亲吻吧。
“我在等你。”艾莉西娅拍拍屁股站起来。雷蒙嗤笑,饱含烈酒气息的唾沫星子喷上艾莉西娅的鼻梁。“等你请我喝酒。上一回,你可不是亲口喂我的。”
“上一次?”雷蒙恶作剧的笑容溶解在细雨里。他闭上眼,作出思考的样子,然而双眼却不由自主地翻白。艾莉西娅瞅着他眼皮抖动的样子,真担心他是不是就要立刻昏睡过去。真是个倒霉的时候。艾莉西娅皱起眉。“你要是喝得太醉就算了,我找你是谈要紧事的。”
“要紧事?”雷蒙倏地睁开眼,不知什么那么好笑,令他捧腹不止。“你?艾莉西娅?大事?听,听听看呐,一个私生的野种说她有大事!”
“别他妈再提那档子事!”艾莉西娅咆哮道,“我以为——真该死!我怎么会蠢到把你的话当真!居然是由你,十年不见面的狗屁老哥,跟我澄清什么身世!”
“你生气了。”雷蒙好不容易直起腰,瞥见艾莉西娅握起的拳头,眉眼乐得弯如月牙,这样看起来,他和洛德赛那铁板一样的老爹一点也不像了。“没准我们倒是亲兄妹。”艾莉西娅冷笑道,“我真惋惜,不能让老头看到你这副窝囊的样子。心爱的儿子也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啧啧,想想那情形,真是带劲。”
“你去,我也想瞧。”雷蒙伏下身,几乎要倒在艾莉西娅肩膀上。艾莉西娅皱眉避开,雷蒙扭过头,一个劲儿地瞅她,笑得像一个妖怪。“骗你的,好妹妹。如今我们霍克家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父亲在洛德赛,恨不得把所有能在御座前说得上话的家伙都认了亲戚,我又怎么会对他派遣到身边来的帮手置之不理,教火舞的名头白白埋葬呢?”他仰起头,灌了一大口酒,捏起袖子擦嘴,把手里的酒壶递给艾莉西娅,劣酒浓烈的酒气差点没把艾莉西娅的眼珠子熏掉下来。
“你选酒的品位跟挑女人的一样糟糕。”艾莉西娅皱起鼻子,雷蒙恶作剧得逞似的哈哈大笑。“这方面嘛,我承认我不如你,亲爱的妹妹。公主殿下的滋味怎么样?我离开洛德赛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身体平得跟板砖——噢,没错,那个时候,你也一样。”雷蒙眯起眼,重重地靠向栏杆,仰起脸来享受雨水的触摸。“你那时候蠢透了,以为躲起来哭就不会被人发现,刀使得也不够出色。而她呢,她从小就跟你不一样,她是奥罗拉殿下心爱的妹妹,赫提斯也对她格外宠爱。人们都说她长大以后跟长姐极为相似,你品尝过后,觉得是谣言还是真实?还是说——你才是被品尝的那个?”
雷蒙仰面朝天,给艾莉西娅留个下巴。艾莉西娅觉得他在笑,笑容比她见过的最迟钝的弄臣还傻气。“不关你的事!”她恶狠狠地回答。艾莉西娅,你要跟他谈事情,不该凶巴巴的,但是,他妈的,管它呢!“老头子从来不关心我裤腰带底下的事情,你最好学学他!我不关心你招来多少营妓解决你的个人问题,你也别来烦我!”
“哈!”雷蒙喷出一口酒雾,也许是雨水。他抖动肩膀大笑的样子让艾莉西娅想起自己,但艾莉西娅可没这么欠揍,绝对没有。“若你找的是个营妓,还会有眼下的麻烦事吗?我的傻妹妹。从一开始,你就选错了。你可知道我们家最风光是在什么时候?当狮子的目光朝向海洋,御座前最显眼的位置,军费,士兵,最好的秘法师和武器,都向我们聚拢。可是奥罗拉殿下,了不起的帝国之光的升起,把一切都毁了!我本应该留在洛德赛,出入宫廷,结果却早早收拾行装,颠簸来到这!嗝!哈,谁让她是帝国之光呢,她生来就要成为了不起的君主,建立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国。来呀,让我们举起酒杯,为了王储,为了帝国的荣光。”
他倾倒酒壶,想要一饮而尽,不料陶罐只滴出几滴黄尿。雷蒙伸长舌头,摇晃陶罐,背后乌黑的云层中滚过一道赤红的电弧,雨水先于雷鸣倾泻,哗地一声浇湿他的头脸。艾莉西娅哈哈大笑,雷蒙闭上嘴巴,将酒壶撂到一边。
“一切都不如往昔,自打她参与御前会议之后。而你亲爱的公主,那个没头脑的小□□,一心只想做她姐姐的影子,追随死人的脚步行事。”
“别那么叫她!”
“难道不是吗!你们之间还能有什么!你以为你能做她的夫人,为霍克带来御前的席位,封地,哪怕是一支预备队吗?醒醒吧!你是个女人,她也一样,你们注定只能玩玩!将来她会选择一位大贵族,一个急需拉拢的重要男人,”雷蒙打个酒嗝,笑容令人作呕,“说不定是我,绝对不可能是你。”
“她要你?就你这张臭嘴,新婚当夜就得被她撕烂。”艾莉西娅抱起胳膊,把双手藏到腋下,强忍动手的冲动。快讲正事,艾莉西娅,要不然的话,总司令大人明天就得顶着一颗猪头跟图鲁使者交涉了。“她是战神的后裔,就算一时选择了错误的道路,也比马都骑不稳的老妈子更加强大。你要是赌钱就会明白,只有输得裤子都不剩的倒霉鬼,才会为渺小的胜利机会赌上身家性命。霍克远没到那一步。听我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绯娜有副狮子的臭脾气,但也拥有君王的气度。只要霍克愿意跪下亲吻她的戒指,宣布永远向她效忠,就能获得她的原谅。到时候,你想要列席什么御前会议,赢得封地和军队指挥的位置,都不在话下。”
“你知道了。”雷蒙看上去毫不惊讶。“正如你所说,只有输得精光的老赌鬼才会把注下在赢面低的一边。海的那一边,谁都能看得见,是谁坐在狮椅上,掌管洛德赛的两个禁军军团以及特别尉队的又是谁。你以为逗留首都的元帅都是傻瓜,不如你聪明老练,傻乎乎地跟着必败的兔子吗?哼,自以为无敌,其实已经二十年没流过血的老骑士;空有贵族之名,两百士兵也招募不到的穷地主。泽间的领主们早被威尔普斯搜刮干净,不然你以为历代皇帝怎么放心把一个行省的土地,银狮军团的预备队交到亲王手上?”雷蒙摇晃走了两步,酸臭的酒嗝喷到艾莉西娅脸上。艾莉西娅立刻干呕,惹得雷蒙呵呵乐。“泽间是王储练习用的铅剑,重量与真剑相仿,而洛德赛的禁卫军,周边富庶的行省,停满军舰的海港则是真正的宝剑,嗝。剑的主人是个屁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一大堆名师,伟大的武士排着队要成为她的骑士。你说——”雷蒙脚步踉跄,展开胳膊要揽艾莉西娅的肩膀。艾莉西娅不露声色,退后半步,有心要让他扑个空,反被他拽住胳膊,一捋到底。雷蒙没戴手套的手掌热得吓人,疤痕有如虬结的树根,布满他的整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