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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第224章 巡视(下)(1 / 2)


“路没长在脑勺后面,管好你的缰绳!”绯娜听起来像是生了气,伊莎贝拉撇嘴,再不情愿,也只得回转视线,踢马向前。尸潮刚刚退却,绯娜便执意要出行,前往小镇学士曾经居住的石塔,寻找遗留的可能药剂。这种活儿大可派人去做——比如我——谁知道呢,或许我会像她的帝国臣民那样,在她的药剂里下毒,或者至少把她迷倒,卖给当今皇太后换取一生富贵吧。

马队循着来时的硬泥路,蹄声哒哒,令伊莎贝拉有些出神。森林与那个不堪回首的暗红傍晚已截然不同。金色的阳光烘热发顶,深浅不一的叶片明丽又充满生气,藤蔓绿色的手掌迎风微颤,鸟雀歌喉婉转,马蹄翻出新鲜潮湿的泥土,风的味道干净又暖和,要不是树干上凝固的大片血块,泥地上来不及收拾的箭支,伊莎贝拉简直想把那晚当做一场梦算了。

“保持警戒,保持警戒。”威廉嘱咐佣兵队,自以为像模像样。他策马与伊莎贝拉并肩而行,挺直身板居高临下,斜睨着伊莎贝拉,只是正午阳光太过明媚,令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否则的话,伊莎贝拉真担心自己忍不住朝他的小号鹰钩鼻上吐口水。

“这是北岭来的头等战马,名唤雪风。”

“哦。”伊莎贝拉瞥了一眼他的灰斑马。站在庭院里不觉得,如今跑起来,倒比绯娜的暗红战马还要矫健。“先生,我奉劝你。”伊莎贝拉斜挑视线,审视光晕中威廉一团模糊的脸。他的肩膀似乎僵住了,管他是不是真的,这样去想就好。“在我们崇高的殿下面前,收敛你那不炫耀就会死的脾性。你可知道对于不听话的羔羊,狮子都是如何处置的?”天呐,我听起来就像梅伊,甚至比凯还凶!

伊莎贝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将注意力转移到行程上。绿荫夹道的硬泥地剖开森林,延伸出两股分支,一条通往钟楼与方尖碑广场,另一条则是伊莎贝拉未曾走过的新路,其上的车辙印浅上许多。“走这条路,距离学士居住的石塔更近。”威廉踢马,主动领路。伊莎贝拉望向绯娜,她回以了然的眼神,沉默地拉扯缰绳,循着冷清的泥路前行。哼,一定是故意的。从方尖碑广场上明明可以望见学士石塔的灰瓦,领我们走这条陌生的路,无非是担心绯娜亲眼目睹贝里老爷没有照她吩咐,收容管理所有难民。依狮子的脾气,等她缓过劲来,有你们受的。

伊莎贝拉轻踢战马,领先威廉半个马身,在前面开路。

落湖镇虽然是个有名的古镇,实际大小可能还不如夏宫的御花园,打马前去实在奢侈。倘若贝里老爷要与学士分享厨房里刚烤出来的新鲜面包,不待面包表面的脆皮软掉,就能送到学士大人的餐桌上。坐在马背上望过去,学士所居石塔的灰顶像个梳了中分头发的老妇,阁楼的瘦长高窗让人想到贝里老爷显眼的鼻子。虽说秘法师听命于秘法协会,隶属帝国皇帝,但服务于城镇,尤其是供职贵族庄园的秘法师,很难说是与皇帝,还是跟朝夕相处的领主们更亲近。正如泽曼学士,服务于黑岩堡的这些年,他想出许多法子,不但关照艾诺一家的身体健康,还为仆人安装假牙,甚至在农夫手里的种子上下功夫。很难想象,他的所有行为皆由几位大学士一一指导同意,其中许多,反倒与帝国派遣秘法师的初衷相悖。而我们吝啬钱财,精于献媚的贝里老爷,对一位学士的离去居然毫不动容?

疑虑被石塔院落焦黑的外墙证实。院落外钉有尖木桩,木桩看上去极新,应该打下不久。亏了这些简陋防御的福,学士石塔与院落并无受尸潮摧残的明显证据。威廉熟门熟路,搬来墙角被炸成两半的石像鬼,翻进院中,为一行人打开后门。“恭迎殿下,莅临巴迪学士的杂货小院。”威廉笑容诡异,他本来想说“垃圾”的,从他的嘴型看得出来,而院落里飘出来的味道——“垃圾小院”是个挺配得上它的名字。

“诸神在上!”习惯了香水和鲜花的绯娜率先捏起斗篷,掩住鼻子,随行的佣兵也大声咳嗽,越过威廉的肩膀望过去,石塔后的院落中杂草丛生,不明液体将泥土地浸得黄中带绿,反射出泥土不该有的金属光泽。

“他以吃铁锈为生吗!”怨不得绯娜抱怨,就连伊莎贝拉自己,也暗暗屏住呼吸。威廉哈哈笑,力图摆出潇洒的姿态,结果吸进空气里的怪味,为了不当场大打喷嚏,憋得满脸通红。“啊——您闻到的不是铁锈,敬爱的殿下。巴迪学士爱玩气球和油瓶,他那个半疯的助手灰胡子也一样。这院子里堆的全是报废的秘法玩意儿,父亲曾经劝说巴迪学士,拿出其中的一部分,清理一下卖给路过的旅客,可以赚来不少铜币哩。可他就是不乐意,说什么浪费他的时间就是要谋杀他。”威廉摊手。绯娜挖苦道:“铁锈终究难吃,废油蘸铁锈,最好裹腹。”

怨不得绯娜,这位巴迪学士,凭一己之力,颠覆了伊莎贝拉心目中学士干净有条理的好印象。伊莎贝拉跟随绯娜下马,佣兵们自告奋勇留下看守马匹,警戒周遭,然而闪烁的目光将他们出卖得一干二净。除了耗子,谁愿意往垃圾堆里钻呢?

穿过黑铁环木门,悔意与胃液一道翻涌。不论院落是否荒废多时,它看上去都像一座垃圾山。墙缝之间沤满了乌黑的油渍,弯曲的锈铁块,各色的金属搅和在一起,最后在一种难看到极点的形态下冷却凝固,贴在灰黄的墙壁上,活像一大块发霉的面包团。肆意支棱的金属块之间,长蘑菇的霉烂桌椅,挂有几片油腻破布的钓竿,破裂的橡木桶塞满金属废料之间的空隙。一根瘦长的,玻璃尖桩一样的东西矗立在庭院正中,上面戳的发黑的玩意儿但愿不是腐烂的肉块。一只硕大的乌鸦正盘旋尖桩上,啄食那萎缩的黑块,看得伊莎贝拉胃液翻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乌鸦的眼瞳跟它的羽毛一样黑,对闯入庭院的陌生人毫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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