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有完没完!”艾莉西娅躬身扑向持矛武士。换在洛德赛的岁月,艾莉西娅有足够的信心,这一扑一定将他摁倒在地,即便被束缚的双手要不了他的性命,啪啪几拳也能敲掉他两颗牙齿。然而该死的航行,倒霉的船舱,害她染病;无耻的偷袭,无用的巫医,让她的伤口不得痊愈,喘起来像条将死的鱼。
野蛮人轻易避开她的袭击,伸棍子将她拨倒。艾莉西娅狼狈倒地,肚子立刻挨了七八棍子。“你们——”她张开嘴,冷水哗啦倾倒,海水冷不丁灌进肺里,艾莉西娅蜷起身子,咳得眼冒金星。
野蛮的渣滓,有本事堂堂正正和艾莉西娅爵士比试。她翻过身,望向火光另一端。图鲁头领高耸的椅背像只咧嘴笑的怪兽。雄壮的火焰挡住他衰老松弛的身躯,但艾莉西娅能感觉得到,此刻他正冷漠注视着自己,还有他的左边,右边,再左边,再右边。那些绑缚苍白兽角的椅子如生双目,全都空洞木然地盯着她瞧,让她想起父亲的义眼。
“妈的——”别让我想起他,求求你们不要是他,让我想着绯娜,就算要死,我也……
两个挂有白贝壳项链的家伙依令将艾莉西娅拖到首领座位前,她被扔在一块绷直的兽皮上。端坐主位的首领手持半人高的乳白手杖,其上刻满密密麻麻的蛮族图腾。他神情肃穆,双手握住手杖顶端,将它拄在两腿前面。艾莉西娅瞅见他鼓起的宽大鼻翼,讥讽道:“你该找个漂亮妞儿,洗刷你那牛鼻孔的血统。再这样下去,你的孙子用鼻孔喝酒,倒比嘴来得方便。”她嘿嘿笑,冷漠的回应于右侧篝火舞动的阴影中响起,听着恍然有些熟稔。“我要是你,就收敛流氓气,郑重面对自己的命运。巫医已经对你下了诅咒,我劝你遵从她的要求,透露帝国军队信息,否则的话,你的至亲将一个接一个,倒在你面前。”
啊哈,求之不得。艾莉西娅手按兽皮坐起身来。右手侧,做工粗陋的木椅子上,弥兰达单脚踩住椅面,她褪去帝国的皮囊,手臂和脸颊涂抹蛮人的白色颜料,坐得也像个野蛮人。“最好告诉我,我是在做梦。”艾莉西娅挑眉。奴隶腰挂弯刀,刀柄缠绕细麻绳。她的手腕佩戴兽皮护腕,细长的白贝壳项链代替奴隶项圈,挂在她脖子上。艾莉西娅朝她光溜溜的喉咙看了好几眼,敛去笑容。
“你的项圈呢?克莉斯没有为你摘下来的权力,哼,要是有,她早那么干了。你抛弃主人,背叛了她。你忘了她最讨厌什么?妈的,我这个傻瓜,竟然曾经以为你真的爱她!”
“我当然爱她!”图鲁人举起掌,她像要捂住脸,最终只是虚托在胸前,留给艾莉西娅一脸悲怆。“可是她……我是她的管家,她从奴隶贩子刀下救出来的可怜虫,除此以外,我什么也不是。我……”图鲁人别开脸,强行咽下屈辱,换上刀枪不入的纸人模样,“现在沦为囚犯的是你不是我,我劝你收起你招人厌烦的傲慢,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毕竟你是克莉斯为数不多的朋友,万一遭遇不幸,她也会跟着难过。”
“噢,那你该劝你们的巫医换个诅咒。让我身边的人都离我而去,哼,搞不好是诸神送我的大礼。”
别开脸的图鲁人露出不置可否的淡笑,搞不懂是自嘲还是讥讽。嗨,瞎琢磨什么,反正不可能是什么好事。早就告诫过她,野蛮人安不了好心,只有她那种傻瓜,什么肤色的人都愿意相信。被扔回高脚木屋之后,艾莉西娅头一回没有头脑昏沉地睡去。也许是巫医认定她业已痊愈,看守并未除去捆缚她双手的绳索,反而变本加厉,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根满是霉味的麻绳,将艾莉西娅的双脚也绑了起来。眼下我可真成阶下囚了。野蛮人一定指望用我交换什么东西,绝不会大发慈悲养我一辈子。看看他们可怜的宴会,将远道而归的奴隶送上客席,草叶编制的餐盘里却连一片牛肉也瞧不见。战争容不下怜悯,这是老头子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东西,甚至没有之一。
敌人的耐心能再支撑几天?艾莉西娅竭力适应头上血与盐水的气味,残留口中的海水让她的舌头又苦又麻。闭上眼睛,她好怀念陈年葡萄酒宝石般的色泽,四鳃鲈鱼无与伦比的肥美,还有端坐对面,沉默不语的伙伴那该死的,木头一样的脸。
克莉斯·沐恩,洛德赛第一爱逞英雄的大傻瓜,其实被人欺负了,屁都不会放一个,没有艾莉西娅在身边,还有谁会帮这块木头?艾莉西娅侧躺在木屋地板上,招摇的火光透过木门的缝隙,将暗沉的地板划出一道金色的伤口,让她想起朋友极少动摇的金色眼眸。
那个笨蛋。不知余生能否再与她相见。
艾莉西娅连声叹息。图鲁人的皮鼓赶跑猫头鹰和虫鸣,充当除心跳以外的唯一伙伴,陪她面朝四面潮湿发霉的墙壁,直到意识被完整的黑幕取代。
作者有话要说:申了榜,从明天开始会日更一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