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伊莎贝拉瞪大眼睛。拉里萨大学士微微一笑。她不关心克莉斯的生死,只把它当做玩笑。伊莎贝拉脑中的想法唤起强烈的厌恶,炖鱼浓郁的酱料味霎时间变得黏腻难闻。大学士更加开怀,她靠向椅背,抚弄起拇指关节。“说她孤身一人是不确切的,她的女管家,还有那位粗鲁的步战冠军跟她一起下去了。对于武技,你了解多少?你觉得她们全身而退的概率有多大?”
概率?什么意思?从未听闻。伊莎贝拉只清楚自己现在很生气。她猛地推开椅子,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木椅腿推皱米黄的编织地毯。大学士全不在意她昂贵的饰品,笑得惬意。
“心疼?”
“我不清楚您如何看待我跟她……但是,她是我的朋友,曾经在蜜泉镇挽救我的生命——还有我父亲的。在前往洛德赛的途中,她救过安妮——我的侍女——即便是作为朋友,我当然也不希望她出任何意外……尤其是为了我深陷险境。这和那些龌蹉的事情没有半点瓜葛,只是人之常情!”伊莎贝拉握紧双拳,近乎吼叫。面对年轻客人的失礼,大学士毫不介怀,她表现得从容宽大,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十分典型的手段,利用否定来逃避渴望。请允许我发问,你提到‘即便是作为朋友’,那么实际呢?在你竭力压抑的内心深处,你想成为她的什么人?这样的想法让你害怕吗?”
可恶的智力花招,一点儿也不高尚!伊莎贝拉气呼呼扭过头。“我只是一时口快,您的头脑可真厉害。”
“不假思索道出的才是真相。”大学士叹息,“你和你母亲一点儿也不相似。她热情奔放,如同夏季的海风。”她在伊莎贝拉转回头之前闭上了眼。
她在回避,可她怎么能这样,在我面前用那种口气谈论我的母亲。更何况,她,她可是个女人呐!
“请您——”
“你身在帝国。”大学士打断伊莎贝拉,“你身在一个允许人们自由恋爱的国度。倘若我以男性的身份说出方才那番话,就不会让你难堪的话,那么在这里,换做女性也一样。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你们怎么就是不明白?爱不是由哪国律法决定的,是由这里决定的!”
拉里萨大学士拍上胸口,猛地睁开眼。她灰蓝的眸子仿佛两道不可抵挡的利箭,将伊莎贝拉洞穿。惊惶之下,奥维利亚的小姐甚至想要放弃尊严,找条窗帘藏起来。她抱紧手臂,大学士的目光让她有种浑身□□的羞耻感。谁能帮帮我?伊莎贝拉想到胸前的吊坠。她隔衣按住它,它的金属壳被皮肤捂得温热,热力透过布料传到手上,像是一颗火热的心。
“当初,我太年少,不懂得她那些奥维利亚的痛苦,倘若我能给她更多支撑,她也能少受许多折磨……”
“您是如何得知,她受尽了折磨,而非幸福快乐?”
伊莎贝拉紧抓住猎装底下的吊坠,大声反驳。一滴不争气的热泪背叛了她,它逃出眼眶,顺着脸颊一路滑进嘴里。她不小心吃了进去,味道很苦。伊莎贝拉用手背匆忙抹去,她的膝盖在颤抖,但奥维利亚的骄傲不允许她屈服。
“除了爱恋,就没有其他东西值得追求了吗?我的母亲,与奥维利亚大公结合……艾诺家族,历代族长都是正直富有荣誉感的人。母亲她是为了光荣而活,她……”
“坐下来,慢慢说,你的声音都在发抖了。”大学士撇嘴,笑意轻蔑。“第五代奥维利亚大公,格兰·艾诺,于风暴海峡之役不战而降,将赤岗岭与老松湖割让给蒙特维斯塔。大战前夕,他甚至吓得夹不住马,从战马背上坠落。坠马格兰也算是懂得荣誉为何物的人?还有詹姆斯二世……罢了罢了。”
伊莎贝拉用眼神恫吓大学士,居然奏效。大学士退缩,她举手唤来侍从。“我渴了,给我们两杯冰薄荷。”说完她转回头,隔着饭桌遥望伊莎贝拉。“如果你继续和学士们打交道,我有一点小小的忠告。少在学士面前使用‘都’,‘所有’,‘全部’这类字眼,漏洞简直比奶酪上的洞还多,不戳浑身不舒服。”她嘀咕,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在克莉斯爵士面前也一样。”她端起水珠密布的玻璃杯抿了一口薄荷水,抬起眼看过来,盛满精明与聪慧的眼里少见地流露出疑惑。“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在思考母亲究竟喜欢您哪一点——如果她真的喜欢过的话。”
拉里萨大学士哈哈大笑,吹出的气将浮着薄冰的薄荷水吹出一层轻快的涟漪。这会儿大学士倒有些可爱起来,但我绝不夸奖她,伊莎贝拉拿定主意。果然又听大学士说道:“若论刻板不近人情,你向一百个人询问,克莉斯爵士必定远胜于我。”她搁下玻璃杯,轻轻转动杯子。“再说,她还占有年龄的优势,我在她的年纪可要活泼许多。”
伊莎贝拉忍无可忍,鞠躬告辞。大学士叫住她。
“你要去哪里?”
“我想,与大学士无关吧。”
“我请你过来,自然要保障你的安全。再者,殿下答应了我的请求,同意你跟随我在洛德赛生活一段时间。你有什么想要从蓝宫带出来的,告诉我,我帮你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