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还不至于请一餐饭也要你帮忙。”
“我的皇帝,我们谈论的是宴请全城人狂欢三天的盛会。再说我是替自己的侄女请客,她没说她不乐意。”
“在她听政之前,她的父亲代表她。”
哈,你想得倒挺美。绯娜佯装感动,语气没拿捏好,她自己也不太相信。“真是舐犊情深呐!我们的皇后哪怕能花一半的心思在王储身上,也好过我来横插一脚呀。”皇帝握着酒杯,狠狠瞪了绯娜一眼。“说正事!怎么把她带上了?”绯娜暗笑,她这个大陆第一好颜面的老哥呀,要让泽娅知道他手里金币不够花,不如扔条绳子让他自尽算了。她接着道:“皇后——也不是外人嘛。她既然把亲哥哥留下,就是在邀请他游览陪都嘛。”
“她几时说过?”
“昨晚在宴会上。你祝词之后。”赫提斯脸现迷茫,绯娜趁机补充,“依我看,桑夏的工程也不能停下。出双倍的工钱,总有人愿意上的。我带银狮过去帮你看着,就算柏莱人都是猪脑子,也会怕死。”
“我派了拉里萨过去。”
“她是个学士,顶多指挥木头做的军队。”
“不,你留下。你,你的钱,你的军队,都给我好好呆在夏宫!”
“真叫人佩服。你们都按原计划行事,缺的东西嘛……”绯娜抱起手臂,两眼上翻望向天花板。“看来只有请诸神把财富和英雄赐给大陆的主人啰。”
“月亮也会缺损,但也总有满盈的一天。困难是短暂的,一切都会好起来。”赫提斯一口饮尽杯中冰酒,望着空荡荡的杯底。几滴酒液挂在他上唇的红须上,宛如残血。他飞快地舔了一下嘴唇。
“我们铸币。把那些没用的雕像杯子都给我融掉,再拿点白银出来……”
绯娜惊得说不出话来,三位大臣也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座会说话的雕塑。“你知道你在谈论什么吗?”绯娜冒险触犯皇帝的威严,打断他的话。“你在授意臣子铸造劣币!白银调走了,银币不够怎么办?掺铜是吗?”绯娜的尾音不可抑制地拔高,赫提斯咬牙看着她,腮帮底下的皮肤一阵波动。“我说了,是暂时的!等情况好转,再收回来重铸。”
“金币再铸容易,信誉却很难。”
“注意你的语气,你现在是在跟帝国的皇帝说话。”
“我倒希望我是在跟皇帝对谈。皇帝的信誉不该被几头牛压倒。”
“谁说我被压倒了!诸神呐……真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是我把你宠坏了,都是我的错。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大臣这么跟皇帝说话的吗?!我需要你来告诉我怎么坐狮椅?”
“伟大的陛下,您当然不需要。”绯娜别开脸嘀咕,“你怎么坐,都不像她。”
“给我再说一遍!”
赫提斯掷出手里的银杯。盛怒之下他出手很重,银杯变作流光,射向绯娜。绯娜猝不及防,只来得及侧身,镶了宝玉的杯身擦过她的脸颊,砸在椅子的雕花扶手上,弹向长绒地毯,咚地一声闷响,陷在毯子里,翠绿的玉石散碎一地。绯娜翻过手背捂着脸,皮肤没破,只是有些热,好像被扇了一巴掌。确切地说,是她想象中的耳光的感觉。出生至今,还没有人碰过她一根指头。
房间里的人全都变得又聋又哑,马尔科专心盯着他的脚尖,恨不得刚才瞎了才好。绯娜的视线缓缓移向赫提斯,他坐在他高靠背蓝绒椅子里,双手搁在扶手上。微风穿过虚掩的窗户,拂动他赤红的卷发与短须,倒像是位英武的帝王。只有看上去是那么回事罢了,皇帝的神情绷在他脸上,岿然不动,底下却是一个十足的假货!
“她绝不会这样做。”沉默的会客室里,绯娜的声音仿佛投出的炮弹。“一件也不会。”说完她撑住椅面站起来,转过身,把皇帝丢在脑后,独自晃出房间。
走廊上风很大,比会客室凉得多。脸很热,远超过它该有的温度。她展开手臂,伸出石廊,细密的雨水洒落手背。她探头去看,乌云像一团团老旧的棉絮,一朵缀着另一朵,将洛德赛金子做的阳光全部遮蔽,它的尽头在哪里,只有神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