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泉水被秘法师们认为是治疗肺病的特效药。它出现在蜜泉镇的传闻,是三周前传出来的。蜜泉是一个仰望剃刀山脉的小镇子,从那里出发,骑马只需要半天功夫,就可以抵达山脚。雄浑的剃刀山脉自泛大陆东北角拔地而起,山顶一线亮白,山崖陡峭犹如剃刀,因此得名。伊莎贝拉对蜜泉镇最直观的印象来自于莉莉安娜的一幅画。画面上低矮的葡萄树在慵懒的丘陵上绵延起伏,丘陵的尽头是巍峨耸立的剃刀山脉,它雪峰金箔一般闪闪发光。阳光同样把葡萄的树叶照成通透的翠绿。两名妙龄女子在矮树间拉着手,她们的头向对方微微靠拢,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即便不喜欢莉莉安娜,伊莎贝拉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画很有感染力。困在黑岩堡的时候,伊莎贝拉也想象过来到这里的情形,无论她的想象力有多丰富,也没法料到自己会在遇袭的当晚,身着扑满尘土的旅人便装,跟随一队臭烘烘的佣兵到达蜜泉镇。
对于安全的渴求给了队伍空前的行进动力,伊莎贝拉被颠得快要散架。奔跑的马匹在硬泥地上扬起大片尘土,这时候雨水倒令人怀念起来了,起码空气中不会布满呛人的土腥味儿。药膏开始失去作用,大腿肿起来,马儿每跑一步,都像火炭燎过皮肤。她猜安妮也不好受,那孩子没力气讲话,脖子软绵绵,小脑袋东倒西歪,了无生气仿如人偶。不过也有令人安慰的地方,至少伊莎贝拉不用再听第三遍“亚瑟把菜籽油当做枫糖”的故事。她的黑甲骑士一整天沉默得像块熟铁,或许是早上的失礼举动让她生气,但疲累交加的夜晚不是道歉的好时机。等到一切有个了结,返回黑岩堡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赔礼,并且表彰她的英勇行为。伊莎贝拉是这样打算的——至少在踏进蜜泉镇之前。
这个小镇,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这个不大的镇子应该挤满了外来人才对。丘陵低处的镇中心应该停放着好几辆投机商人的大篷车,里面挂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多是帝国出产的武器,秘法药剂,护身符,甚至外省的陈年葡萄酒等等。爬满常春藤矮墙的下站着一溜等待雇主的佣兵,也许大多数都是帝国人。他们腰佩长剑,背囊就搁在脚边,喝着皮囊里兑了水的廉价葡萄酒。也有人蹲在地上抽烟,观看同行间的纸牌游戏。伊莎贝拉在守望城见过几次这类的情形,把里面佣兵的盾牌拿掉,就能模拟出蜜泉的情形。
然而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确切地说,离大家的估算都有些距离。
大篷车倒是有,但只有一辆。老板没有做生意的打算,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一盏马灯孤零零地悬在车头,随着晚风轻轻摇摆。想要碰运气的佣兵也少得可怜。只有一个寂寞的山羊胡老头,靠坐在酒吧的石台阶上,目光散乱,破毡帽歪扣在头顶,浑身酒气。对于没有宵禁的帝国镇子来说,这里的灯光少得可怜。旅店的房间稀稀拉拉地亮着灯,宛如野兽的眼睛。
“这不对劲,我应该再派两个人出去打听情况。”
托马抠着烟斗的肥肚子,沾满黄泥的褐皮靴子在地板上碾来碾去,面前的土豆泥一下都没碰。他扭过脖子打量起大厅,衣领下干净的皮肤露出来,把他的脖子分成灰白分明的两段。
作为理当吸引佣兵、赏金猎人、秘法师、草药学家之类的人物前来淘金的地方,这里的人实在少得出奇。他们一行人轻而易举找到地方落脚,这家叫金葡萄的旅馆还有不少空房。现在正是晚间消遣的时候,大厅里喝酒耍钱的人却不多,只有两张长桌上坐了人。一队人马坐在靠门的位置,桌上摆着不知名的炖饭,葡萄酒盛在小木桶里,猪骨被劈开,几个人正吸得哧溜作响。这些人都带着武器,帝国弩、长剑、双刃钢斧,即便伊莎贝拉也能说出他们的出身。坐在窗边的那一桌则亲切得多,那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秃头背着一面木盾,正用橡木啤酒杯跺响桌子,大声嚷着让伙计给他添酒,粗嗓门带着浓郁的狼脊山口音。托马把烟斗叼在嘴里,大步流星朝他走过去。
“你们猜,发生了什么?”班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但愿是好事。”队里的弓箭手驼着背,塞一勺土豆泥,心不在焉地回答他。
“你们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在蜜泉还属于奥维利亚的时候,这里就流传着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