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咱们快到了,奴婢为您更衣吧。”岁云捧着一件湛蓝水波纹的披风慢步进了船舱内室,对着倚在榻上翻书饮茶的由仪微微一欠身。
由仪顺手推开窗往外看了看,笑道:“总算是要到了,在船上许久了。”
岁云轻轻一笑,为由仪披上披风,一面轻声道:“虽然天气炎热,但回了金陵,便觉着心中踏实了。”
由仪也轻笑一声,朱颜又捧着首饰来为由仪整理一下发髻,等一切完毕,船也将将在港口停下。
水波荡漾的运河两边杨柳依依,便是清风徐来,透着江南独有的温柔婉约。岸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沿岸不少姑娘、娘子穿着清雅衣衫叫卖,成筐的荷花、莲蓬透着满满的江南气息。或是艳丽丰富,或是清雅浅淡,各样的瓷器美轮美奂。诸多丝绵成筐摞着,花样繁复,满满透着富丽热闹的繁华气息。
一踩上金陵的地,听着岸上热热闹闹的叫卖声,岁云几个都仿佛松了口气。
“可算是回来了,虽说热些,可一踩上金陵的地,我就觉着心里安稳。”朱颜轻笑着道。
薛府的轿辇早早备着了,一路被人簇拥着回了府邸,便有薛夫人身边的同喜来回禀:“老太太身子不大安。”
由仪稍稍拧了拧眉,问:“可要请大夫?”
同喜笑道:“不过是一时被热气冲着了,不大要紧。大管家命人备了绿豆百合饮,老太太用了半盏,舒坦些了。”
“这样就好。告诉冰窖那边,准备一些冰,给母亲、嫂嫂和浔儿那边送去。”由仪吩咐白芍道。
白芍一欠身,答应了:“奴婢知道。”
由仪解了外头的披风,又换了层层叠叠的衣裳,只在贴身的小袄外套了一件杭罗裁制的长衫,天香罗裁制的裤子和素色杭罗的裙子,十分清凉。
由仪卧在铺着芙蓉簟的榻上,摇着一把翡翠骨团扇,身边的冰还冒着凉气,炎炎夏日中实在是惬意极了。
岁云那边吩咐着婢女将各样箱笼规整分类,由仪闭目歪着,忽然道:“皇后赏的二斤官燕和那些东阿阿胶就别收起来了,给嫂嫂送去。”
岁云一欠身,应了,又道:“勋老爷前年去了,今年他家太太也过世了。蝌少爷和宝琴小姐那边,您看……”
由仪略想了想,问:“上个月薛蝌送了信来吧?”
“是。”岁云应了一声,道。
“既然如此,咱们少不得帮扶帮扶。稍后你带着东西过去看看吧,把从京里带回来的首饰,挑拣些素净雅致的给宝琴带去,嘱咐薛蝌好生读书。”由仪端着一只绿玉斗慢慢啜了口果子露,道:“这个不是最打紧的,倒是烛哥家,不是说那位嫂子预备着改嫁了吗?音姐儿年岁小,旁日后的日子不好过。不如接到咱们府里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女孩儿一口饭吃,日后联姻也是一条路子。也算是,看在当年她父亲没给我添乱子的份上。”
“是。”岁云笑了笑,又道:“其实主子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当年族里还有人打量着孤母寡女要上门吃绝户,还不是您给拦下了。只是怕烛大奶奶放不下那一份家产。”
由仪随手摇了摇团扇,轻嗤一声:“有些东西我不计较,她和薛烛夫妻这些年,给她些东西也无妨。你去看着分配,按着当年的嫁妆单子给她拿走,另外将那些家产分三成给她,也算仁至义尽了。余下七成,一切田产都放在音姐儿名下,日后给她做嫁妆。田产外的东西都一一做账,箱笼封好,我也不缺这些东西。”
岁云笑着应了:“是,主子心慈,是音姑娘的福气。”
其实主家抚养旁支姑娘在如今并不是什么难得的事情,许多大家族的主支都会在旁支挑选资质、性格、样貌好的姑娘带回主家抚养,日后婚嫁的门第自然能够更进一步,对家族也算一份好处。
而旁支姑娘的父母对这自然没有看法,自家姑娘嫡支养着,好吃好喝待着精细教养,出嫁给寻好门第,又给出嫁妆,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薛家从前也有这样的事情,只是上一代,薛夫人看不上薛家门第,自然也不喜薛家的旁支姑娘,这事情就放下了。
岁云于是笑道:“奴婢都知道了。音姑娘入了府,自然就跟咱们家的姑娘一样。不如将太太住所附近的茗音阁打理出来,那院子虽不大,但前庭后舍俱全,景致也不错,小姑娘住着好。”
见由仪点了点头,她心里就有底了,继续笑着道:“再有侍候的人,除了音姑娘自幼的奶母丫头,咱们还得再备些。且都按咱们府里的惯例,教引嬷嬷四个、底下跑腿洒扫的小丫头六个。但无论如何,音姑娘身边得有咱们府里出身的大丫头一个。”
由仪闲闲听着,闻言道:“先将音姐儿接过来吧,到时候再看。教引嬷嬷和小丫头们你敲打敲打,别搞出什么眼高手低的事情,我是不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