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将落,不待黄远辩驳,大汉当即扑出一掌,五指大张,直冲黄远面门袭来。
黄远端了数日的大侠架子,乍逢这般实力悬殊的对手,一时免不了心中存怯,动作微滞,才攥了拳眼,禁不住周身战栗,无法从容挥臂,眼看指爪已近,恰在这时,数道青影飞身而落,环围于众人四面。
看清所来之人整肃鲜明的装束,所有人霎时怔住,单看勾喙缀羽毛的服制,众人俱已断定是飞羽卫。
眼见这一众卫兵手上各持一具勾爪,相状狰狞,不片刻便有人想到,这些勾爪除了作为攀登之用,拿人取人也不在话下,思及此,好容易缓和的惊恐,登时前功尽弃。
与此同时,被众人所围的大汉动作一滞,黄远忙不迭铲足仰身,贴地自大汉腋下滑出,于逃窜一举而言,似如这般的身法,勉强算得上体面,却不想赶巧蹭到一片水渍,本就难以控制的身形,霎时间倒跌而下。
只听得“噗通”一声,黄远业已摔得仰面朝天,因惊恐而分散开来的目光,瞬间集聚到一处,因着面具遮挡,黄远视野受限,除了离得尚近的大汉,再看不到旁人,施施然拾起身来,揉了揉撞痛的后脑。
如此一番举动,在众人看来,实有几分呆头呆脑的蠢笨,难抑失笑,然则有金鸢盟镇场,仍是存了顾忌,不敢轻率触动。
即便未能将冥爪从檐脊上劝落,召集众人的男子犹自淡然,对上金鸢盟的卫兵,仍旧面沉如水,不为所动,甫等众人安定下来,当即恭敬一揖,扬声便道:“在下石追,恭迎金鸢盟兵爷来访。”
听到男子报出姓名,众人仍然不明就里,面前的卫兵同是如出一辙的僵冷面色,看不出变化,正感诧异之际,倏自阵列后步出一人,音色极是沉稳:“阁下便是集腋门传人,石琼之子,石追?”
话音方落,原本默然的众人,十之八|九都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之声,此前的怨念和惊恐,立时化作了溃堤一般的好奇之色。
金鸢盟因何而至,再不消人解说,各人瞬间都已豁然开朗。
“家父原定一月前动身赴京,熟料风寒乍至,一病不起,确是晚辈服侍不周的过失,辛苦几位兵爷不辞千里,登门上访。”
听罢石追所言,出列的卫兵微一蹙眉,面上多了凝重,“金鸢盟行事,向来不允拖延,盟主有令,今日务必要将大师接走,速带我去大师的卧榻,莫要误了我等的行程。”
“兵爷慢待,”石追轻声笑了笑,镇静说道:“路途颠簸,家父病骨支离,堪受不得贵盟的急脚马,烦请稍待一时,等下人备好推行的木牛,保求安稳,再行动身不迟。”
“阁下,须知我金鸢盟虽无大师,却也不乏能工巧匠,纵然此地机关无数,我等有火|药携身,不惧炸毁,但若存了异心,落得两败俱伤,牵累阁下毕生积业,决然不会便宜你我,你可晓得其中利害?”
石追忙一点头,连声道:“晓得晓得,集腋门乃倚人之萍,势居微末,岂敢逆贵盟之意?在下确乃心存仰慕,艳羡贵盟中人的气度,但求尽微薄之礼,替众兵爷接风洗尘,聊作闲歇,敢请尊首准许!”
首领面色冷沉,仍不见转暖,“尽快教你家下人备好出行用物便是,我等行军之人,劳累本为应分之事,不消阁下看顾。”
闻言,石追面有讪讪,正待颔首之际,倏然听得一声厉喝,“谁?”
首领自丹田爆发而出的声量,一时喝呆了众人,连石追也不能例外,寂然间,角楼隔层的屋檐上,发出一阵哗然激震的声响,便见一人坠空而下,降落之势疾,几与闪电无二,显是有人强掼所至,眼看额顶与地面近在毫厘。
屏息的一瞬间,数名卫兵蹿升而起,纷纷腾向正东一面的角楼。
坠地之人早已失了自救的气力,顷刻摔碎了头骨,四肢软弱无依地摊散开来,众人不忍窥看,转望向角楼之上,独剩下黄远惴然不动,定定地看着支散零落的尸骨。
离开京城这一路,冥爪虽然不曾驱寒温暖,少不了言语热络,悉心提点,纵然心智有异,不拘世理,任黄远看来,仍是一位关顾后辈的长者,并非不能共与,前一刻闻听的种种,再到当下的所见,所指的都是一个冷心冷性的屠勇之人,这一时间,心中诸念攒聚,似已结卷成大片大片的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