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昱卿说得咬牙切齿,“败类”二字一出,连曹袁帆都不禁变色,话音一顿,气氛霎时间僵窒已极,眼见无法收场。
冥爪轻叱一声,撵步回转,迎着黄昱卿说道:“你教你家的小儿,教出来不合心,总是做父亲的无能,教子欠方,怎能赖在小儿头上?再说来,你家小儿出门在外,既不惧人,也不怯事,自有自的决断,可见是个果勇有担当的,旁家的小儿,见了老夫就要尿裤子,比你家小儿差了足远,你又何必这般贬损,伤及你们父子的情面?”
头一回挨训时有人助阵,黄远险些热泪盈眶,不觉往身后靠了靠,黄昱卿见黄远举止瑟缩,顿时沉了面色,眉目间冷气逼蹿,到底存了顾忌,没能立时反驳。
曹袁帆见机上前:“你爹久未见你,激动了些,总是因你不告而别,心内积郁所致,做子女的,理当知晓‘父母在,不远游’,你这一趟无牵无挂地出去,莫说你爹身为宰辅,便是寻常农家,断也没有这般任性的道理,今日回去,务必好好反省,似这般无状的举动,切忌不可再为了。”
黄远正要点头,黄昱卿眉头一皱,兀自接说道:“学生已辞官致仕,宰辅之言,还请老师莫要再提。”
“爹?”黄远唇齿颤动,骇然嗫嚅道:“莫不是为了寻我……”
“你这孩子,”曹袁帆轻声一叹,“你爹身居元辅,岂会为了小小家事而胡来?他此番离京,乃是朝中奸佞横行,诽谤污蔑,蒙蔽圣心所致,你不体恤便罢了,岂能这般乱猜?”
“他若想得通这些,怎会舍家出走,一去不回?”
黄昱卿长声叹毕,即刻又迎向黄远,语重心长道:“你这一趟出去,荒废的时日不短,合该晓得要收心了,来年便要秋闱应试,不日回到秦州老家,须先补上落下的学问,加紧用功,赶得蟾宫折桂,中举做官,走上为民立命的正途,方能不堕我黄氏的声名。”
从小到大,同样的话,黄远差不离已听得满耳长茧,在外这两月,好容易躲得清静,这日重又入耳,比起往日来,抵触只多不少,惊惶之际,不觉朝冥爪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冥爪顿悟似的一叹,朗然道:“我记起了,你这辞官的由头,莫不就是得罪了那卫老贼,如今才流落到此地的?”
“卫老贼?”黄昱卿不由一怔,半晌才接道:“你说的……可是朝中国师?”
哪怕真正同卫若渊结怨,似冥爪这般冠以“老贼”之称的,黄昱卿也是头一遭碰上,见冥爪微一颔首,难掩讶然道:“阁下……莫非也同国师有隙?”
闻言,冥爪冷嗤一声,谑笑道:“你这做父亲的,儿子犯错,信口便说,卫老贼是你正经仇人,眼下不在跟前,却还避讳甚多,小老儿平生最看不惯,恰是你等表里不一之辈,此小儿没沾你这虚伪的做派,着实稀奇,你既瞧不上他,索性做个了断,小老儿今日将他挟走,往后便代为管教,正好省得误入歧途,枉费良资。”
黄昱卿本就恼怒,听冥爪要带走黄远,再忍不下斯文,箭步上前,奋力朝冥爪咽喉挟去,黄远失口大叫:“爹——”
一声响毕,黄昱卿顿觉身前一空,回首之时,一道黑影倏然闪过,黄远先前所立之处,业已成了空荡荡的一片,恍若从未现身一般。
黄昱卿不甘未已,不顾曹袁帆拦阻,举步赶到厢房门外,长廊内形影全无,连人声都格外寂寥,一时间倍感颓然,无力抵靠在墙侧。
曹袁帆看得不忍,斟酌了一晌,走到近旁安抚:“看他今日的表态,仍是敬重你,举止谨慎,不敢妄为,想来此间事了,自会按期归来,不会不晓得轻重,你且暂等一日,切莫劳神伤心,可否?”
黄昱卿怔怔看向脚面,良久未做言语,寂然间,隐隐有一缕弦音,从半启的窗扇外传来。